只听前方蹄声得得,眼见前面一个身着淡黄色衣服的少女,带着三个青衣汉子纵马驰来。他大吃一惊,立即掉头就走,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赶路的,此去滨州多远?”白扶摇足不点地,只管向前走,那少女催马上前,喝道:“站住!我让你站住!”白扶摇只得立足脚,知道今日躲避不过,忽然转过身去,满脸堆笑,拱手道:“哎呀!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女侠,幸会幸会!”那少女且怒且喜,嗔怒道:“死东西!为什么一见我就跑,我是不是会吃人?”白扶摇道:“女侠的雅趣我敢妄猜,在下也不知道女侠是否吃人?只是听说沧州南城又舔白骨,不知道是不是女侠所为?”那少女忍不住笑道:“油嘴滑舌,还是原来的死样子!”白扶摇道:“岂敢岂敢!”
那姑娘是沧州武林世家六合刀掌门人杨之荣的女儿杨菲菲,杨之荣年逾五旬,膝下一子一女,长子杨荣宝现为六合刀总教头,深得乃父真传,是沧州武术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女儿杨菲菲江湖人称鬼刀手,可是他不喜欢这个称呼,非要人家叫她女侠,谁要是叫她鬼刀手,她就要跟人家拼命,因此大家恭维她,一句一个杨女侠。杨菲菲擅使双刀,天生爱闯祸,不过为人倒也豪爽。白扶摇到颖州办事,见有女孩被人追打,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一问之下,原来这女孩子见城南胡财主娶一十六岁的少女,便认定胡财主仗着财大气粗,強娶民女,因此前去行侠仗义,虽然那女孩子亲口承认出自本人意愿,她却认定这个少女肯定是出于胁迫,才不肯承认。女孩子结婚那天,她半路劫婚,生生拆散一门亲事,胡财主气不打一处来,聘请武林高手围剿她,她这才仓皇逃窜,恰好被白扶摇看见,帮她渡过劫难。这个女孩子便是杨菲菲,自此之后,她便纠缠着白扶摇,非要和他一起行走江湖,抱打人间不平事。白扶摇声称自己不是最佳人选,让她另择高明,她却瞪着一双大眼说:“我看你武功不错,抬举你跟着本女侠一起行走江湖,你却不乐意,明显是不给女侠面子!不行,必须跟着我一起行走江湖,有什么困难,本女侠可以罩着你!”白扶摇哭笑不得,感谢他的好意,趁他不在意时,悄悄开溜。
白扶摇问道:“杨女侠这是到哪里去抱打不平?”杨菲菲怒道:“什么抱打不平!我听说你这里,就急忙赶来!”白扶摇奇道:“你刚才明明向我打听滨州怎么走?怎么又说我”杨菲菲道:“我听说你在滨州,没有马匹,就急急赶来!你没看到我身后有一匹空马吗?”白扶摇朝她身后一看,果然四匹马后有一匹没有骑手的马,那马上下全白,浑身没有一根杂毛,躯干高大,四肢矫健,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驹。
白扶摇大喜道:“杨女侠赠马之恩,让在下如何感谢!”杨菲菲一撇嘴,说“什么赠马之恩,这马不给白骑,骑了还要还的!”
白扶摇道:“什么条件,你先说!但我事先声明,我可不带你一起闯祸!”
杨菲菲怒道:“什么闯祸!本女侠那是行侠仗义,抱打不平,况且,即便你此时求着要跟本女侠一起闯荡江湖,本女侠也不愿意带你去!”
白扶摇奇道:“那你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
杨菲菲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半语说不清,我即刻带你道沧州,三日内可赶到,不误你赴沧州之约!”
白扶摇道;“那感情好,路边找家酒馆,我们边喝边聊!”
杨菲菲撇了撇了嘴,骂了声“死酒鬼”,说:“就知道你要喝酒,我已为你备下了二十年的杜康酒,还有一些干牛肉,不知道白少侠是否中意?”
白扶摇大喜道:“那感情好!可以边吃喝边赶路!”
杨菲菲道:“赶路要紧,每走一百里路,可以喝一坛酒!”
白扶摇皱了皱眉道:“那怎么能行,如今我口渴得要命,急需老酒解渴!”
杨菲菲调转马头,慢悠悠地说道:“白少侠可以慢慢考虑,一百里程之后,本女侠也要开怀畅饮一番!对了,本女侠最近的酒量略有长进,到时喝完了酒,少侠不要见怪!还有,我一路走来,路边少有人家,更没有见到像样的酒家,特别要告知少侠!”说罢,她一扬马鞭,那马扬起四蹄,窜出几丈远,对白扶摇不管不顾。
白扶摇知道这杨家小姐的酒量,她说“酒量略有长进”,那就是说她如今一次能比过去多喝好几坛,这让他还喝什么酒?又听说路上没有像样的酒家,急道:“本少侠还没上马呢!”杨菲菲不理他,只顾催马向前,白扶摇急忙一纵身,向前飞驰过去,还好那匹马刚起步,走得尚不太远。白扶摇连纵两次,稳稳地落到那匹马身上,双腿轻轻一夹,那匹马奋起四蹄,几下便赶上了杨菲菲的枣红马。杨菲菲轻轻点头,赞道:“不错!”原来这匹马乃是来自西域的千里神驹,一般人很难驯服,杨菲菲的哥哥、六合刀的宗教徒杨荣宝也用了三日功夫,没想到的白扶摇第一次上马,这匹马就服服帖帖。杨荣宝本来不肯出借这匹马,但一来事关重大,二来要请刺客判官,怕他架子大不肯来,所以才一狠心让妹妹带去这匹马。
此时是三月中旬,那雪来得快,走得也快。不到两天时间,积雪已经融尽,野田里、山岭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为了赶路,一行人尽拣偏僻小径走,果然到了了第三日,沧州城便遥遥在望了。将近沧州城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零星细雨,时已天晚,白扶摇眼见贯穿沧州城的大运河上画船往来,灯火通明,间或听到丝竹之声,不觉大喜,当下决定便在运河边觅一家旅馆住下。杨菲菲也跟着留下,却打发自己的四个下属先回去,明天一早在铁佛寺相会。白扶摇本打算也让杨菲菲跟着三人一同离去,怎奈她死活不肯,非要留宿在客馆里,说是白少侠缺少杨女侠这个酒友,恐怕一个没有意思,她作为主人,不能不略尽地主之谊,不然就会被江湖好汉笑话!白扶摇局不过,只好让她留下。当下开了两间客房,白扶摇正想托主人道城中觅一个裁缝缝制新衣,却忽见两个仆人过来,说是奉六合刀掌门人杨之荣之命,来为白少侠奉上新衣,另外奉上两坛竹叶青,还有一席饭菜。白扶摇留下了两坛酒,每人赏了一锭银子,白扶摇见那两人兀自不肯走,眼光在房内乱转,心里明白,一指对面的客房道:“你们家小姐路上染了风寒,应该立即带回去细加调理,不然恐有性命之虞!”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接着就听到杨菲菲的斥责声:“我没病!”“滚!我不回!”又接着听到仆从低低的乞求声。白扶摇暗笑一声,换上新衣,带上银两,翻窗跃出旅馆,一个起纵,已到了运河边。
此时细雨霏霏,河畔画船往来,管弦丝竹之声时时入耳,十分热闹。白扶摇买了酒菜,雇了艘船,坐了进去,船夫木浆一荡,小船已到了河心,他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河上的风光。此时他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应该把杨掌门带来的两坛竹叶青带上一坛,这新买的酒虽然不太坏,但总觉得味道淡了点。
白扶摇细细观看来往舟中人,三三两两,或好友亲朋,坐在船头,猜拳划酒;或青年男女,情话呢喃,不时听到低声窃笑。良辰美景,只有自己一人坐在船头独自饮酒,未免有点落寞。但好在他孤独已久,片刻难过之后,他立即又平复了心情。自他做刺客判官那日起,他其实已经选择了孤独,这点他当时不太清楚。
正自观赏河中光景,忽然一只快船划了过来,船头立着一个女子,躬身问道:“敢问是不是扶摇公子?”灯火交映之下,白扶摇见那女子身段窈窕,着一身青衣,面目看不清楚,忙起身道:“在下正是,敢问姑娘有何会干?”那女子笑道:“我家大爷知道公子来游玩,特命奴婢来请公子饮一杯?”白扶摇奇道:“你家公子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那奴婢一笑,道:“公子去了就知道了!请公子上船!”白扶摇犹豫了一下,丢给船夫一锭银子,登上了那只快船,船头船头有酒有菜,白扶摇却不饮食。那姑娘亲手斟上一杯酒,请白扶摇饮用,此时一只画舫从对面划过,舫上挂着一只灯笼,照着那姑娘一张俏脸,白扶摇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那姑娘低下头,矜持一笑。白扶摇问道“姑娘笑什么?是不是在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那姑娘摇头道:“人人都说公子为人谨慎,不轻易饮食用他人的酒肉,看来不是这样!奴婢来的时候,我家大爷还和人打赌,说公子定然不会饮用船头的美酒,看来我家大爷这次输定了!”白扶摇笑道:“你家大爷本没有错,只是犯了一次错!”那青衣姑娘抬头问道:“错了!错在哪里?”白扶摇道:“你家大爷错在让你来请我!”见那女孩子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白扶摇解释道:“姑娘生得这么美,就是明知是毒药,我也得饮下这杯酒!”那姑娘笑靥如花,却忽然说道:“公子这次却错了!这杯酒里当真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