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毛虫小姐
01
一人一猫一座木屋，一处独到的风景
外公离开的第四个年头，我去外婆的小屋，那座四方平平的小木屋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面目慈祥的坐在竹板凳上，静静地望着被火烧云染红了的半边天，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一只花猫。
这只窝在外婆膝头上的花猫叫阿月，过了这个年头就满五岁了。外公去的前一年在晚上抓来的，名字也是外公取的——阿月。具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外公没有说，或许是为了好记，也或许因为外婆爱猫，特地抓来送她，而外婆的小名里就带月。
我去时，猫儿很温顺，半咪着眼任由外婆抚摸着，许是毛儿顺得很舒服，所以时不时地叫唤两声作为回应。
我说：“外婆，我来了。”
外婆欢笑着从竹凳上站起来，猫儿顺势跳下了她的膝头，肥肥的身躯一扭一扭地跟着她来迎接我。这猫被外婆养的格外得好！就着夕阳的光晕，我看清楚了我的外婆。
外婆仍然留着长发，两条麻花辫平整的留在肩膀上，但是黑发不复从前，再也不是依稀的有些花白，生活对她的仁慈终于愈来愈浅，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再也抹不掉了，眼角的皱纹越发的深了，佝偻着背，走得不是很稳，但是步子依旧很大，张着嘴，一口整齐的修整过的假牙，欢快地回应我：
“菊儿，你来啦！”
“外婆今天下厨，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清蒸臭豆腐、猪肝、红烧肉，再煎条鱼，都是你爱吃的，做得不比你外公差，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我来了，外婆今天好似格外的开心，忙里忙外不曾停歇，阿月绕着桌角转着圈，多了一个我，小屋里却多出了许多热闹的感觉。
屋子中的小四方桌上，放着外公的照片，嘴角带着微笑，眼神里依旧透着往日的神采。屋内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外公的好搭档三轮车停放在屋的一角，另一角是平时下农田的工具：镰刀、锄头、背篓.......
小灶上开始生火，外婆撸着一把又一把稻草往灶内送，火势大了，柴梗便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我想屋外的烟囱里一定开始升起了炊烟，那袅袅的炊烟伴着晚霞里的火烧云一定十分温馨。
里屋一切都很熟悉，只不过坐在炉边的那位老人从外公换成了外婆。外屋仍旧是杂货店，卖着一些日用品和孩子们喜爱吃的小零食：香烟、牙膏、牙刷、瓜子.......
外公走后，外婆不再独自蹬着三轮车去进货，而是由舅舅他们帮着联系了送货的小哥，缺货了就开着突突突的小车给外婆送来。
“外婆，关了这家杂货店去和舅舅们一起生活吧！”
屋里开始冒着饭香，小锅盖就着水汽不停地往上蹿，臭豆腐的香味从木盖的细缝中慢慢溢出来，整个里屋渐渐被饭香和臭豆腐的香味溢满，猫儿绕着桌脚转的愈发的快了“喵，喵”一声伴着一声，我想它也知道今天的晚饭要比往日更丰盛了吧。
“外婆，关了这家杂货店去和舅舅们一起生活吧！”
“可不行哩。”
外婆擦了擦手，撸了一把袖子从炉边站起来开始杀鱼。
“我和你外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如今儿女也长大了，我和你外公年轻时没想过要靠你们生活，老了也不想去打扰你们的日子，再说这不是还有左右邻居嘛，你舅舅他们也住的近，有什么事情左右唤一声就好了。”
“喏，这米香不香，你大舅舅家今年刚打下的新粮食才刚送来哩。”
“外婆，那你一个人就不会觉得孤单吗？”
外婆又撸了把袖子，那鱼终于不再跳动了，安静地躺在水槽里，外婆开始利索地刮起鳞片来。
“我一直觉得你外公没有走，他还陪着我，我时常做梦梦到他，阿月也觉得他没有走，我们都觉得他没有走，所以我得守在这里，等他回来！”
“前几天晚上刮大风，睡觉梦见你外公，他告诉我说屋后的桃子树被吹倒了，第二天我起来去屋后一看，那树真倒了，我还想着哪天再梦见他，去告诉他一声呢！”
02
旧时代的爱情，缺衣少食，磕磕绊绊却可依偎一生
我曾经问外公：“你当初和外婆好上，是看上了外婆的什么？”
外公眯着眼，抽着烟，等吐出的烟圈慢慢散去，他才悠悠地告诉我：“我看上了你外婆的那两条光滑平整的麻花辫，可漂亮了！”
每当这时，外婆总会带着一眼的笑意，嗔怒地说：“你这死老头”然后外公就憨憨的笑上了。
屋前屋后，都是外公的杰作，外公的锄头在那些年岁里做出了不少香甜可口的瓜果蔬菜，但外公说，他都是做给外婆吃的。
“老头子，咱们种棵桃树吧，然后在桃树下围个鸡窝，养上一群小鸡，再围上一个小篱笆，种上一些蔬菜。这样我们又有蔬菜吃，等桃树开花结了果，还可以分一些给邻居和孩子们，等小鸡长大了，还可以攒些蛋，我那女孙过完年就要生宝宝了，这鸡和蛋刚好可以给她补身子。”
外公默不作声地听外婆念叨着。
“老头子，你听到了没有！”
于是，外公便按照外婆的设想默默开垦他们屋后的那片荒地，栽上桃树，围上篱笆，慢慢地出现了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鸡，慢慢地长出了浓浓的绿意。
外公从不与外婆争吵，黄昏夜晚时分，他们守着一台电视机，一起看看电视剧，如果有外婆最爱的西厢记，他们可以听上许久。断电的日子里，两人就守着一台收音机，听上一晚。
外公没有多少文化，些许识得几个字，老俩口在儿女一个一个都成家以后，翻新了原来的屋子，成立了一家杂货铺，外婆负责守店，外公负责进货，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就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两个人守着一家小店，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温馨自在。
外公爱抽烟，爱喝茶，进完货总爱去茶馆喝上一壶茶，听听茶馆的故事，再蹬上三轮车回家。外婆总是在这个时候搬个竹凳张望，每次等外公回来总是要说上一句：“下次要早点回来哩，别让我担心哩。”
于是这家开在路边的杂货店成为了夜里风里雨里路人的避风港。夜里不管多晚有人敲门，外公都起身披衣去开门，有时是为了买包烟，有时是为了买盒火柴，有时是为了躲雨，有时甚至只是与人方便借个厕所.......
外公的三轮车也上了年纪，像外公一样，蹬起来吱呀吱呀的响。
外婆说：“你外公车技很好，还载着我赶过不少庙会哩。”
我于是在脑子里想：外公佝偻着背在前面使劲蹬着，外婆坐在三轮车后面，扶着把手给他唱诵诗经的场景，这或许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浪漫吧。
03
老头子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外公是在一个早上出事的，后来说起时外婆仍然不停地自责。
“我就不该让他去进货，真的！”
那个早上，外公照例去进货，去时天气还好，但是渐渐的变天了，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外婆在门口左等右等不见外公身影，便叫了左邻右舍和舅舅们去找，在一条小路尽头的田里找到了外公，外公的三轮车翻在哪里，不省人事。
外公在医院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医生默默的把舅舅们叫出了病房，交代了后世。
离院的那一天，外公的精神很好，一直睁着眼睛和外婆说着话。
“老太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老头子，阿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回家。”
外公去的很快，外公走的那一天，外婆没有哭，只是一味的自责不该让他一个人去进货。她默默的理着寿衣，默默的替外公擦身整理着装，然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着：
“老头子，我吵了你一辈子，现在再也不怕把你吵醒了，你先走吧，来生我还会去找你的。”
舅舅们以及所有人都认为外婆很坚强，其实我知道外婆她是故作坚强，她像孩子一样被外公保护了一辈子，以后没有外公的日子她要如何继续下去呢？
04
我还是守在这里，就像你外公没走时那样
外公走后，舅舅们多次想要接外婆过去一起住，有个照顾，但是都被外婆拒绝了。她仍然守着外公留下的杂货店，养着阿月平静地过着她晚年的日子。
母亲一度很自责，没有在外公和外婆身上尽到应有的孝道，常常想要带外婆出去走走看看世界，但也被外婆拒绝了，她守着木屋，守着房前屋后的瓜果蔬菜，带着阿月过她自己的日子。
晚饭时，阿月吃的很欢，外婆做得所有菜都很好吃，咸淡适中，有爱的味道，屋中照片上的外公嘴角上扬好像也笑了。
年轻时我们总认为轰轰烈烈才叫爱，其实不然，有个人在炊烟袅袅里做好饭菜等你回家也叫爱，这种爱细水长流，可以陪你把风景都看透！
文|毛毛虫小姐
一位励志前行的好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