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我甜蜜的酣睡。
我像往常一样,伸着懒腰,沐浴在阳光下,惬意十足。
哎,不对,为什么手臂的阻力突然变大了?我一转身,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藕臂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纤细而透明,再仔细一看,我的天啊!
两只大钳子随着我双臂的摆动而忽上忽下!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着力点!
受到惊吓的我,下意识的想要喊出声来,一开口,却发现嗓间似乎被无形的绳索勒住,根本发不出一点点声响。
我陷入了绝望的恐慌,四仰八叉的漂浮着,忽上忽下,这才发现,昨天才买的大床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迹,我置身在一片冰凉中,进退维谷。
我深呼吸一口气,暗示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恢复理智后,我发现自己也不是无法掌控,我尝试着用本能翻身,两腮在清凉的水中吸气吐气,我开始摆弄着肚子上的几根爪,居然可以游走了!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发现眼前的景象何其熟悉,长长的胡须,弯弯的屁股,凸出的眼珠根本无法藏于眼皮深处,这姿态,这形象,不就是昨天中午才吃的河虾?
我竟然变成了一只河虾!
好吧,一定是我太爱吃虾,上帝看不下去,终于惩罚我了。
正当我沮丧之余,背后的壳被戳了一下,我慌忙转身,看见了另一只虾,残存的记忆告诉我,它是妈妈。
她的嘴巴传出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波,惊慌失措的说,“孩子,捕虾的网已经撒在我们周围了,我们又要换地方了。”
我愕然,颠沛流离,是我能想到了唯一词语。
“我们去哪?”望着妈妈钳子处夹着的树叶,我语带凝噎。那片叶子,是飘落到河面的梧桐。
“这条小河连着苏必利尔湖,那是世上最大的淡水湖,也是我们最终的目标,”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深沉,但随即又充满希望,“这一路隔着千山万水,但是如果我们能到达那里,就不用担心自己随时变成人类的盘中餐!”
“可是,苏必利尔湖太远了,我们能走到吗?”我被浩瀚的行程吓住,犹豫起来。
“傻孩子,大家都在路上啊!”妈妈伸出已经深红的钳子,戳了戳我的脑袋,“你看!”
我转身,发现成群结队的虾不知何时,已经启程。妈妈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祖辈的传说,可能因为它受够了天天在捕虾网边缘的垂死挣扎,才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执念。
可是,河虾离不开水啊!在即将干涸的小溪中,日头毒辣,身体中的水分像是被蒸干一样,痛苦难耐啊!
“妈妈帮你挡。”它明白我的顾及,扬了扬手中的梧桐叶。
就这样,我们随着大部队,浩浩荡荡,一路踏上了逃亡之路。
都说母爱是伟大的,她已经佝偻的身躯,倔强起来,总能无时无刻给我撑起一片绿荫。于是,在无数个烈日当头的午后,我悄然躲在她的臂弯里,伸头望向外面世界的风雨飘摇,好奇而暗自庆幸。
我有时会环顾四周,所有的虾宝宝都是如此,它们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母亲的关怀,在母亲用最柔软的肚皮撑起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快乐逍遥。
当然,也有执意从母亲钳子中抢夺树叶的小虾,它们才不理会母亲的不舍,用力伸展着自己还未长大的身躯,用尚未成熟的小钳子,将已经年迈的母亲搂在怀中,为其遮风避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旅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有很多次,捕虾网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进,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拉起,我们的同伴有的在挣扎中躲过了劫难,有的,则不幸入网,成了人类美食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开始变得惊惶不安。
因为我发现,那些独自为母亲撑起绿荫的小虾,在旅途中不断伸展着健壮的体格,它们的屁股,相对于一直缱绻在母亲怀中的小虾来说,更为笔直,也更有力度,因为母亲的身躯会越来越佝偻,它能够给予的港湾也会越来越局限,而小虾如果继续索取,只能不断将就着母亲为数不多的给予,那么,它们的屁股,也会越来越弯曲,最终失去摆动的劲力。
所以,就算它们侥幸躲过了一张网,前方,也会有无数张网等着将它们逮捕,做成美味的虾仁。
可是,独自为母亲撑起绿荫,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我会在黑夜里撞向坚硬的礁石,会在太阳下承受被蒸干时生死边缘的痛苦,更会因为一直举着树叶,而扯断好不容易长大的钳子!
我会害怕呀!毕竟躲在避风港里露出眼睛望向外面的感觉是多么惬意!我怎么舍得出去?
“再等等吧,”我一直这么想着,“等明年,我再出去,大部分的小虾都这样啊,它们不是也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这都是命,命是天注定的。”
终于有一天,我们再次撞向了捕虾网,这一次,网孔的密集度,小了不止一倍!
我被巨大的漩涡冲出了妈妈的怀抱,还没来得及站稳,网就已经向岸边收起,无措,慌乱,恐惧,绝望,爬满了我每一根神经末梢!
“跳啊!”水中的河虾歇斯底里,分不清哪一声是妈妈的!
慌乱之余,我看见那个从一年前就开始为母亲撑树叶的小虾,只见它摆动着屁股,纵身一跃,顿时身体凌空而起,擦着补虾网边缘落入水中!
不假思索,我也学他,想在最后关头,做最后一搏!
可是啊,我一直躲在妈妈的庇佑下,早已失去了一只青年时期的虾所引以为傲的灵敏度!
我望着自己用尽全力一跃却距捕虾王网边缘依旧遥不可及的距离,心中突然涌起了巨大的悔恨!
为什么我不早一点为妈妈撑起一片绿荫?
当我的身体再一次甩至网底时,妈妈伸出了她苍老的钳子,她死死的钳住我,就是不松手。网底离开河面,它的身体也被凌空捞起,我张了张嘴,用虾才能听到的声波,向她说了句,“妈妈,我爱你。”
我扯掉了自己的钳子,一股钻心的痛瞬间席卷周身!但是,看到妈妈再一次落进河中,躲过了一劫,我也欣慰的笑了。无边的黑暗涌来,我终于沉沉睡去。
待我醒来时,我正躺在白色瓷砖上,隔着塑料袋,森森的寒意涌来,我看见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另一个塑料袋里,我的同类已经没了头颅。
两只稚嫩的手指夹住我的躯壳,把我举至眼前,那是一个才学会说话的宝宝。
“妈妈,为什么河虾的屁股这么弯?”她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疑惑。
“河虾的屁股本来就是弯的呀!”女人从孩子手中接过我,锋利的刀片架到了我脖颈。
我哑然失笑。
为什么河虾的屁股是弯的?因为屁股直的河虾,拥有着无上的力量,你们根本抓不住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