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这一辈子

                                                                            猫这一辈子
      我的出生和离去都太过平凡,没有任何大事发生,也没有引起这个世界的任何改变。一切都那么的自然,就好像我没来一样。和我一起光临地球的,是我的三个兄弟姐妹,一样的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妈妈每天都宠爱的搂抱亲吻我们,为我们洗澡,我们几个还没有什么行动能力和力气的小不点,每天“挣扎”着,在一个纸箱子做成的窝里爬来爬去。对于妈妈的宠爱,我们也是会得寸进尺。抓挠妈妈的“衣衫”,撕咬妈妈的毛发;爬上妈妈的背、头;咬耳朵、咬鼻子、咬嘴巴、咬脚爪。兄弟姐妹之间,也是会不安分,抢奶水,互相抓挠,互相撕咬互相爬上爬下。总之,一刻不闲,就连睡觉也要提前抢个好位置。
      出生一周后,我们相继睁开了眼睛。看着妈妈和兄弟姐妹的容颜,看着这箱子窝,开始更加不安分的折腾。挠箱子,扯脚底棉花,叠罗汉查看箱子外的景色。然后被突然出现在箱子上方的怪物,吓的跌倒在箱子底部。
      听妈妈说,这个出现在箱子上空的、看着不怎么讨厌的、怪物的头,是小主人的,我们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只不过他们当家作主,我们不能“干政”,即使他们允许,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大的意见和建议。
      主人们经常来看我们,应该在我们还没睁眼看世界的时候就来看望我们了,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我可以听得见外面的声音,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睁眼后,他们是真的常来,声音和以前的差不多。来的最勤的非小主人莫属,她几乎每天都来好几趟。摸摸妈妈的头、背,甚至还跟妈妈握手,妈妈总是一副很享受的摸样。她很少碰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看我们还太小,怕对我们照顾不周害我们生病。等大了一点点以后,小主人就开始“骚扰”我们了。摸摸头啊,抚抚背啊,捧在手心里啊,亲一口啊,她的表情,那叫一个享受、那叫一个美啊!想想我们初次被她“骚扰”的情景,还真是……第一个被她“骚扰”的,是妹妹,估计是因为她第一次出现时,小妹被吓的摔倒了吧。她捧起妹妹的时候,我真为妹妹捏了一把汗,那脸大的,是妹妹的好几倍,估计把我们几个的都加起来才能跟她比吧。她亲妹妹的那张嘴,怎么看怎么都跟“虎口”似的,真怕她一张嘴,就把妹妹给囫囵个吞下去了。那次妹妹也被吓的不轻,好在没有受伤。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甚至还想着让她多摸摸,其实还是挺舒服的!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我们就在安乐窝里待不住了,感觉这里太狭小了。我们的行动也较之前有些灵活了,便围着箱子转;扶着箱子、伸着脖子想要看外面的世界;撕扯脚底的棉花;踩着妈妈的身体向上爬。被小主人看到几次我们这样的丑态之后,我们成功了。小主人会在特定的时间,把我们几个都抱出来玩。当然,妈妈始终跟在我们旁边照看着。
      被抱出来以后,我们被放到地上。小主人和妈妈就待在一旁看着。我们一会儿往东爬,一会儿往西跑。刚一出来时,洋相百出,一会儿被光滑的地面滑倒了;一会儿因跑的太快摔倒了;一会儿又因为减速不及时,撞倒了。引得小主人哈哈大笑,我们也玩的不亦乐乎!
      前两天算是熟悉环境,后来的几天,我发现了一个“禁地”——门外。每次我想到门那去,都会被妈妈用嘴叼回来,屡试屡不成功,反倒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却终不成功。
      安乐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们又长大了一点。但妈妈却露出了悲伤、怜惜、不舍等复杂的表情。询问下才知道,我们要被送走了,我们要分开了,我要换主人了,我就要看不到兄弟姐妹和妈妈了。
      知道这些之后,我们便开始学习进食了,不能只喝妈妈的奶水了。我们开始吃和妈妈一样的食物,只是我们的食物,比妈妈的要碎、要少、要好消化。妈妈给我们做示范。妈妈先把食物含进嘴里,然后看着我们。见我们呆呆的只是看着,便又把食物又放回去,然后又含进嘴里,又看我们。反复了几次之后,妈妈将含在嘴里的食物嚼起来,嚼的很慢,一边还看着我们。然后把食物往我们跟前推了推,示意我们跟着学吃。我们才疑惑的对着面前的食物下口。
      吃,学会了,离开这里的日子是不是又近了?如此担忧却又安心的过着日子,反正无从改变,不如过好眼前,随遇而安。
      陆续有陌生人来看我们了。兄弟姐们在地上撒着欢,表现着自己,很有一副为自己谋个好人家的势头。而我呢?不屑于与他们为伍,静静的待在妈妈身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些陌生人,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笑了一阵,然后就都走了。我知道,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目标,知道选哪个走了。他们没有立即就分开我们,我想,是因为我妈在场的原因吧。果然,在我妈外出的时候,妹妹被带走了。妈妈回来以后,发现少了一个孩子,急得在地上转了两圈,就又急忙回窝来了。我们又破例吃了一次奶。之后,小弟和大哥也被带走了,只剩下了我。我知道我没被带走的原因,是因为有小主人护着,我也明白,她护不了多久了。
      最终,我还是要被带走了。我终于跨过了那道门。走进院子,我看到妈妈躲在一个角落里,黯然的看着我。我开始呼唤妈妈,开始挣扎,却被束缚的更紧了,妈妈她,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显得更憔悴了。
      妈妈在视线中消失了,我不再叫喊,不再挣扎。我被带到了新家。这里和之前主人家没什么区别。人类的世界和猫咪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什么家具,什么摆设,对于我们猫来说,只是障碍,或者玩具。在新家里,我不再像在小主人家那样撒欢卖乖了,我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会接受新主人的抚摸。
      随着身体的长大,一些需要也随之而来,比如指甲。指甲长长了,也变硬了,痒痒的,很不舒服。新主人家的桌椅板凳,包括床腿,都变成了我打磨指甲的工具。我也因此被新主人骂过很多次,甚至还挨过打,不过力量很轻。我依然我行我素,你们人类根本不懂我们猫的生活。
      这所房子的一切摆设、家具,都已经被我玩了一个遍了。我又开始向往屋外的世界了,广阔的空间,新鲜的事物,对我的诱惑力很大,想要出去的感情也越来越强烈。我开始计划“越狱”。我趁主人不注意,门也敞开着的时候,跳了出,然后就呆在了门口。屋外果真比屋内大多了,空气好像都比屋内好很多。那天搬家时,走的太匆忙,也太紧张,都没来得及看正当我为眼前的事物所惊呆时,一只大手把我托了起来,接着就被轻轻扔进了屋内,传来一句“不许出门”的警告之后,就听到了“砰”的关门声。我跑到门边,用我锋利的爪子挠门,可是门好硬,连我挠出的爪子印都没留下几条。我开始抗议,我大喊大叫,我要出去。于事无补,主人就是不让我出去。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停的挠门、抗议、偷跑。主人被我折腾烦了,就真的放我出去了,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条枷锁——绳子。我抓,我咬,我拽,可就是挣不脱它的束缚。算了,看在它还算长,可以绕过大半个院子的份上,我忍。
      我兴奋的释放着自己。找一片舒适的地方,我滚,我左滚一下,右滚一下。讨厌的绳子,老是绊我的脚,还往我肚皮上跑。我抓、我咬、我踢,看你还敢欺负我。不玩绳子了,我开始往前跑,跑的正在兴头上时,突然脖子上一股从后面传来的力量把我拽倒了,勒的脖子还挺疼。我倒退着拖、挣、甩,可就是甩不脱。前面是过不去了,我往一侧跑就是了。院子的一侧,种着一些花,我过去看看。咬一口,真难吃。我扑、我压、我跳,一朵好看的花就这样被我“摘”下来了。左爪子挠一下,右爪子碰一下,两只爪爪捧起你,跳你左边,跳你右边,藏绿叶后面偷看你。自娱自乐的,玩的不亦乐乎。玩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息的时候,才发现,我走不了了,绳子在花枝间绕的乱七八糟的。我拽,拽不动,那我再绕回去总行了吧。左绕右绕,绳子更短了,怎么办?叫救命吧!
      被主人解救之后,我安静多了,找了一个细土绵绵的地方,躺下来晒太阳,美美的睡上一觉。有一天,我玩累了休息的时候,发现院子前方落下一只小鸟。于是我放低身子,压低尾巴,轻轻地、慢慢地向目标靠近。靠近到我认为可以扑上它的时候,我冲了上去。一个加速,一个跳跃,一个抓扑的标准动作,眼看就要成功了,又被脖子上的绳子牵制住了。脖子上的疼痛是小事,我的猎物飞走了是大事,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么近的距离。我的心情很不好,呆呆的看着猎物越飞越远,消失在视野。低着头向回走,发现正巧被主人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他好像看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的都流出了眼泪。我更沮丧了,不过,不大会儿我就又开心起来了。因为主人卸下了我脖子上的刑具。主人叮嘱我说,不可以往院门外跑。
      我得到自由了,我知道这是主人给的,那就卖个乖吧!蹭蹭他的裤腿,拱拱他的手,寻得他的抚摸,再抱着他的手咬一咬舔一舔,在他脚边打个滚。好了,卖乖完毕,我要享受自由了。我首先冲向了第一天绊住我的花丛。我摘你的叶子,我压弯你的腰,我啃咬你的花,我要报仇。大仇得报,我四处逛着熟悉我未曾到过的角落。
      我在新家熟悉环境期间,妈妈来看过我几次,但她没有带我走,只是过来看看我,捋顺我的毛发,陪我闹一会儿就又走了。妈妈说,其他兄弟姐妹很得主人欢心,只是那些人不让妈妈靠近,怕妈妈带他们离开。妈妈来过几次之后,便不再来了。也许她知道我过得很好,不再担心了吧,也或许,她认为该让我独立了也说不定。总之,她不再来了。
      这一天,我正独自悠闲的在院子里逛,主人突然叫我过去。原来,主人在存粮食的屋里打到了一只大老鼠。我一看,可把我吓坏了,比我的身体还要大,立时就迈不开腿了。我从来没见过老鼠,只是听妈妈说起过。现在主人突然送我这么大的“礼物”,我一时真是难以接受。我强打着精神,壮着胆子,以一米为半径,围着“礼物”慢慢转圈。这只比我肥、比我壮的老鼠,已经被主人打的奄奄一息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它还在挪动,比我挪的还要慢很多。它惊恐的边挪动边看向主人,看我的眼神却很是不屑。我做出欲扑状,它也不害怕,而我也是真心不敢扑向前。看我又是撅屁股,又是假装向前扑的,主人们都乐了。主人家故意用铁锹把老鼠往我跟前推了推,我吓的向后跳去。又被主人嘲笑了。我的“表演”以失败告终了,我始终没有碰到老鼠一下,始终保持着距离。主人家也不看我表演了,一铁锹下去,老鼠就归西了,我又是一惊。主人把老鼠丢掉了,因为他知道我不敢吃也吃不下这么大的老鼠,紧接着就又忙着干活去了。我这才跑到老鼠待过的地方,左闻闻右看看,然后决定,我要抓只老鼠给主人看,搬回颜面。
      这几天,我不再瞎转悠了,而是有目的的寻找墙根,找老鼠的蛛丝马迹。还真让我找到了,就在废弃的猪圈里,我就趴在圈墙上等,尽量一动不动。功夫不负有心猫,终于被我等到了。它先探出了脑袋,歪着头,像是在听院子里有没有人的脚步声,并没有意识到有我在注视着它。这座院子好像没猫很久了。在确定没有声音之后,它开始顺着墙根往另一侧跑,我瞅准机会,在它跑到路程的一半时,跳了下去,迅速跑到它跟前,张开了嘴。它是只不大的小鼠,不然,估计我又会出洋相了。它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我搞蒙了,呆在原地忘记了逃跑,直到被我咬住,才挣扎了几下。我把它带到主人面前,主人赞许的笑了笑。我带着它,炫耀似的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然后才找到一个有阳光的角落享用起来。这是我的第二次狩猎,很是成功。我把那次捕鸟出丑,当成是我的第一次。
      有了这第一次的成功,我仿佛找到了自己似的,天天伺机狩猎。整个猫也变得孤傲了,除了主人一家,谁也别想近得我身,我是战士,不是宠物。虽然我受制于人,虽然我被人类所喂养,但我是只高贵的猫。
      我的自以为是,也让我吃了一次亏,怪只怪我太轻敌了。那天,我抓到一只小鼠,因为不饿,又玩性正浓,就开始跟这只老鼠玩了。我松开爪子,让它跑,等它一动,我便迅速按住它,如此反复。我一直松开它,又扑上它,它每次都逃不掉,谁知这家伙是为了迷惑我。我以为它很笨呢,没我灵活,我总是能扑到它,心里正得意,以为它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哪成想,我再松开时,它转身快速钻进了旁边的柴火里,就这么让它逃跑了,我还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玩儿鼠的竟然被鼠给玩儿了,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玩鼠了,抓到就老老实实的,一口咬断它的脖子,防止逃跑。
      渐渐地,院落、粮房这两个狩猎场已经“容不下”我了,我开始觊觎院门外的景色。终有一天,我在主人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的试探着迈出了院门。一边好奇的观察着外边的世界,一边不时的回头看看主人。主人也跟过来了,庆幸的是,他不是来带我回去的,而是陪着我站在门外。我开始试探性的往远处迈步,缓慢的移动,仔细听着身后主人的声音,只要他反对,我就要立刻返回。他没有发出让我回去的命令,我走一小段路就回过头来看看他,顺便观察环境,计算走过的路程。他一直在身后看着我。我走到胡同口以后就停下了,左右观察着附近的、远处的建筑、环境,并记下来。观察了一会儿,我便动身往回走,以家为中心,向其他三个方向迈进(我家住在胡同交叉口),巡视完毕,蹭蹭主人的裤腿,一起回家。第二天、第三天的同一时间,我和主人又一起出来考察地形了。他照例站在门口,由我出发,我开始延长路线,并开始向胡同内拐进。主人很信任我,没有跟着我,我观察一段时间便自觉地回家。
      主人相信我不会走掉了,也确信我已熟悉周围,并且认得家门了,便不再站在门口守望,放心的让我单独行动。得到自由的我,活动场所扩大,我又开始狩猎。一些经常见到我,或者初次见面的,看到我在狩猎,也都友好的对视一眼,便离开狩猎地,免得“打草惊鼠”。偶尔,我也会爬树去抓鸟,但只成功过几次,鸟这带翅膀的东西,还真不好抓。有时候狩猎不成,我也会偶然碰到别人家丢掉的鱼啊肉啊什么的一些东西,但这种情况很少。不管我狩猎或者捡到什么吃食,我从来不在外面解决,而是带回家,安安静静的享用。实在打不到食物时,我就会在饭点回家,跟主人要。慢慢的,我习惯了昼伏夜出,一是老鼠爱晚上出来寻食,二是白天真的是很容易犯困。主人也习惯了我的这一习惯,所以开始教我怎么开门。他先示范给我看,怎么用力,从哪开始用力,机关在哪儿。他不厌其烦的示范了几遍,就把门重新关上让我来,我学了几次就掌握了力道,可以顺利开门了。
      有一天夜里,主人不让我出门了,没辙,我只好安静的待在家里睡觉。迷糊中,听到外面有同类的叫声。虽说我出门总能碰到同类,听到同类的声音不应该吃惊,但那声音却与平日里不同。仿佛那声音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而且声音很大,很有穿透力。听的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很想夺门而出,我开始回应,但我打不开门,门是锁的。此时,主人出现了,他赶走了那只在外吼叫的猫。我却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心里一直抓挠似的难受。接连几晚,主人都不让我出门,接连几晚都可以听到那种声音。后来才知道,那是求偶的声音。后来的一次求偶季,我找到了如意郎君,不久便发现怀孕了,然后跟如意郎君也分手了。我也终于理解了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因为猫类一向如此。三月怀胎,我要生了,第一胎,我诞下了五个宝宝。但很不幸,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都没有幸存下来。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我该吃了吃,该喝了喝,照常出去打猎,只是偶尔会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过。
      我又恢复了昼伏夜出打猎的日子。有一天,傍晚我就出门了,我来到一户人家的厨房,厨房的角落一般都盛放着厨余垃圾,我想看看有没有鱼或其他肉食。我不上餐桌去找吃的,我懂得规矩,我只查看他们扔掉的。最近的老鼠都被我抓怕了,不怎么出来了。正当我仔细查看时,一个竹筐从头上落了下来,刚好把我罩在里面。我冲撞了几下没有撞开,心想,完了,又要易主了。
      果不其然,我被带到了外村,关进了粮房。该户男女主人和把我送来的那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看着我。我躲的远远的,谁也别想碰到我,我不会臣服于你们。男女主人果然向我走来,我总是没等他们走到跟前就跑到了别处,在屋子里跟他们转圈。几次不成,他们也就离开了。
      到了晚饭过后,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几个人叫我,我都不应,更不会过去。男主人和小男孩不耐烦的走了,只有小女孩还很有耐心的呼唤我,想慢慢靠近,每次离我有一米左右距离的时候,我就逃了。她妈妈笑着看着她,说:“别费劲了,你摸不到它的,咱走吧!”小女孩想了一会儿,说:“我有办法了!”说完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太坏了,她的办法居然是食物诱惑,而我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我偷偷的舔了下嘴唇。她把馒头掰成小块儿扔到我的跟前,我只稍稍坚持了一下,就吞下去了,我实在是太饿了。我吃完之后,她又扔出一块馒头,离我有二十公分的样子,我往前蹭了蹭,吃了,下一块儿又靠前了一点。我不知不觉已经迟到了女孩身边,我保持警惕的吃着她又扔出的一块儿,在她伸手要摸我的时候,我跳开了。然后她又故技重施,这一次我没有逃开,让她抚摸了,因为这样走一步吃一小块儿的吃法,太累太慢了,我要吃饱,所以就任她抚摸吧!
      我一直被关在这个粮房里,每天他们都来看我,给我送事物,但仍然只有小女孩可以碰到我,甚至我可以接受被她抱了。我就这样被她征服了。
      我不再在粮房内安静待着了,我开始伺机在这屋里打猎,为自己增加点野味,这屋还真有老鼠。逮了几天之后,老鼠都不见了,大概是因为知道我天天在这,搬家了吧。抓过几只老鼠之后,新主人们对我稍稍放心了一点,在我脖子上系了根绳子,把我困在了院子里,我也总算是出了屋。其实他们对我的不放心,着实有些多余,我都走村串巷的被送到这里了,我哪还记得回去的路啊!在这有吃有喝的,我逃出去了又能去哪儿呢?谁又能保证我的吃喝呢?所以我决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个家里。直到这一年的夏天,我对这个家的感情产生了变化。
      突然的一天,我感觉很不舒服,浑身无力,没有食欲,只是渴了会喝几口水。第一天,我告诉主人们我不舒服,可是他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给我拿来食物,我吃不下,依然向他们诉说,可他们还是不明白。到了第三天,我还是一点东西都没吃,主人们也觉得奇怪,但终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便把我脖子上的绳子拿掉了。第五天,我已瘦的皮包骨了,可还是什么都吃不下,下身又痒又疼。我瘫倒在地,男主人把我抱到阴凉地,避免我被夏日骄阳暴晒。他用他所了解的,拿来仙人掌汁喂我,我喝完以后,身体没有一点起色,还是很难受。我用虚弱的声音告诉他们,可他们一脸茫然与担忧。男主人看我已不能站立,尤其是后腿,便开始翻看我的身体。他掀起我的尾巴,吓了一跳,我屁屁里长了虫子,难怪我又痒又疼。女主人和小女孩的表情很复杂。女主人说:“扔了吧,都长虫子了,救不活了。”男主人说:“不扔。”随即找来没有针头的注射器,他灌满水,为我冲洗下身,想把身体里面的虫子也都冲出来。我疼的大叫,却也没发出多大声音,因为没了力气。冲的差不多了,又用注射器吸了一个生鸡蛋,慢慢倒入我的嘴巴里,我勉强吃了几口。就这样,男主人不嫌弃我脏、不嫌弃我臭,每天为我冲洗、喂鸡蛋、喂仙人掌汁。我感动,我真的很感动,感动的我每次在吸食鸡蛋时,都泪眼婆娑。小女孩大概每见过动物流眼泪吧,心疼的说,猫哭了,好大滴的泪珠。小女孩每天都会来看我很多遍,女主人也再没说过丢掉我的话,还会来帮忙。只是主人的儿子天天外出玩耍,不怎么关注我。在他们的照料下,我的身体恢复了一点,可以慢慢行走了。刚能站起来的这天傍晚,我走到粮房外,找到一个放着旧衣服的陶瓮爬了进去,我想好好休息下,这边舒服一些。吃饭时间,女主人发现我没躺在老地方,全家在院子里找了我好一会儿,我实在没有力气回答了,我只想睡觉。最后迷糊中听到女主人说了一句:“救了它一命,刚好就走了,没良心。”
      第二天早饭时,我费力的爬出陶瓮,来到房门前,跟他们要食物吃。全家人看到我没有离开,很是高兴,还夸我懂事,说我知道自己病还没完全好,知道自己身上不干净,只待在门口,一步都不迈进屋。我吃饱喝足后,就又返回去休息了,他们也就发现了我昨晚的藏身地,夸我聪明,知道给自己找个窝。我对他们更多的,是感激,我庆幸我遇到他们。如果我是被送到别家,没准早就被丢出家门了。我决定死心塌地待在这个家里了,绝不背叛逃离。谁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我最讨厌这句话,我也最讨厌狗。
      我的病好了,多亏了这一家人。毛色又亮了,身上也有点肉了,精神多了,我脖子上的绳子也再没出现过了。我开始扩展地盘了,方圆不知道多少米,都被我涉足过了,抓耗子、逮鸟、爬树、翻墙、上房,哪里都可以是我的路。调皮的小孩、路人,谁都近不得我的身,我身手敏捷,抓鼠快速准确。我被很多人所喜欢,也被很多人厌恶。喜欢我的,是因为我的本领;厌恶我的,是我不让他们触碰,硬要强行摸我的,会被我抓伤。我讨厌除了主人家以外的人。有一次,我还把我最讨厌的狗给打了,现在回忆起来还颇为得意。那天我走出房门,看到院门口有三只狗在玩儿,我顿时就来了气,凭什么在我家门口待着,这地盘是我的。我当时心里其实也是很害怕的,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毕竟它们狗多势众,我生气的竖着毛翘着尾打算出战。我调整好姿势,看准目标,调整呼吸,迅速出击,冲着其中一条狗就去了,对准它的鼻头就是一爪子,它嗷儿的一声就逃到了旁边胡同口,其他两条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狗也跟了过去。得逞的我迅速转身,发现女孩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发生的一切,我不顾一切的奔向她,跳到她的怀里。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和背,还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了。”原来我在她的怀里还在一直的发抖。被安抚一阵之后,毛发又伏贴在身上了,心跳和呼吸也恢复了,女孩抱着我出门,看那些被我打败的狗,面露喜色。从此,家门口便再没了狗敢驻足停留。
      因为我的高傲,因为我的敏捷,因为我从不在外进食,也因此我被同类所利用了。我每次打猎后,都会抄近路从房顶、院墙上回家。有些猫就在我经过的一些人家的厨房里偷食吃,那些主人们经常看见我从他们家墙上经过,便认定是我偷的,有几次还招来了砖头。愚蠢的人类,也不看看我嘴里叼的是什么,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于我,好在我身手敏捷。却也有失手的时候,我曾被人抓住过,没被打,打我的人会直接抄家伙。我被套上了绳子绑起来,但每次不是被我挣脱,就是我把绳子挣断。回家后,主人总会怜惜的帮我按摩脖子。总算是相安无事吧,没有出现大的风波。
      我就这样每天打猎的过日子。这年的秋天出了一个小插曲,我又被小女孩骗了。秋天,黄色、绿色的蚂蚱很多,小主人们经常捉来给我吃,是我这个季节最喜欢的零食。也就是因为这零食,我又被骗了。那是个下午,我想出门,打算从院墙上房走,女主人不想人我出门,我抗议两声就纵身上了墙,就听小女孩对女主人说,看我的。就当我打算往房顶上跳的时候,小女孩叫我,我一回头,见小女孩手里好像拿着我最爱吃的绿蚂蚱。我兴奋地立马下来扑向她,她蹲下一松手,我才发觉我上当了。原来她趁我不注意,揪了一小块儿种在墙脚的长势正绿的白菜,握在手心里只露出一点点绿色,我还以为是绿蚂蚱。狡猾的人类,聪明的小女孩。女主人笑的是那么的开心,有那么好笑吗?我今天算是出不了门了。
      生活又趋于平静了,直到我生下儿子,幸福又升温了。第二次受骗的第二年,夏天,我生下了三个宝宝,却只有一只活了下来。主人家笑称:“猫咪都响应计划生育了,就养活一个。”这个小家伙,仗着我和主人们宠他,也是有够霸道的,吃奶都得吃一个用爪子按一个,你说就你一个宝贝,又没猫跟你抢。小家伙长着跟我一样的毛发,纯白色,没有一根杂色毛。主人们都说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其实他比我好看多了,我不年轻了。小家伙从睁开眼睛,就暴露了他活泼好动的性格。左看右看,东爬西爬的,想想小时候,我不也是这样吗?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再长大一点点后,主人们开始让他放风,把他抱出窝,放在床上、地上的,让他爬。这可不行,这家伙还太小,又好动,每次我都会重新把他叼回窝里,老实待着吧!主人们说我太护孩子了。能不护吗?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你们不也护你们的孩子嘛,谁的孩子谁爱!
      再稍稍大一点,我将他出窝活动时间延长了,强制他回窝的频率减小了。主人们陪他玩儿的时候,我只待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无非是食物引诱、毛线团、球、绳子,还有光点。小家伙的动作越发灵敏了,比我小时候还要灵活。沙发底下、床底下、凳子底下、箱子里,都是他捉迷藏和恶作剧的场所与工具。他会“潜伏”在障碍物后面,然后突然跳出来吓你,或打你一下又突然“消失”,这也是我和他的游戏之一。主人们没有时间陪他玩时,就该我上场了,我们玩儿“抓小偷”游戏,你追我赶不亦乐乎!我没心情陪他玩儿时,他就会自己玩儿,要不就“骚扰”我,咬我、挠我、爬背上,总之就是不闲着。这孩子太调皮了,比我小时候能折腾多了。
      这小子在屋内折腾一段时间后,开始向门口蹭。门外的世界太复杂,他还太小,爱动的他一出门就得玩疯,坚决不能让他出去。每次他走到门口,我都会将他叼回屋里,直到他大的我再也叼不动他。一次他跑出门几步,我急忙把他叼回来,他屁股都拖着地了,喵喵乱叫。主人就说:“看你娘,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你出去,还叼着你来回跑。”我就是不想让他出门。直到那天下午。邻居家收拾不常居住的房屋,找到一窝还没有长毛睁眼的小老鼠,给我们娘俩送了来,就放在门外一侧,五六只的样子。我破例将他唤出了屋,准备教他怎样吃老鼠。我学着当年妈妈教我时的情景来教他,这小子,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表演,小女孩也好奇的看着我怎么教儿子。我看没啥效果,就开始嚼起来,他这才受了启发,那不是玩具,是食物。剩下的几只全进了这家伙的肚子,没给我留一只,不过我很开心。此后,我打猎的所有吃食,都进了这只猫仔子的肚,还特护食,谁也不能靠近,一靠近就凶,我只能呆坐一旁边看他狼吞虎咽边咽口水。
      从此,我们的游乐场地扩大了。我俩经常打闹着从院子里追到屋里,还是围着床,这家伙就喜欢躲在床下,我也总是故意不进去。等我一走,他又立马扑过来。孩子眼看越来越大了,主人们也开始说,“这娘俩,坐一块儿都分不清谁是娘谁是孩儿了。”不能再这么跟着他瞎胡闹了,他该独立了。一天中午,我终于下了狠心,批评教育不准老黏着他老妈几次无果后,他又来闹我,我狠下心,后腿坐立,两只爪来回扇他耳光,几下之后,他蒙了,也老实了,主人也看傻了,我却故意板着脸,冷冷的看着。这次效果还好,他撒娇的次数少了,也较之前的撒娇级别轻了。我还是溺爱着他,每晚打猎回来给他开荤,他还是吃独食。因为我的溺爱,因为他的吃独食,让我亲手断送了我儿子的命。
      这天晚上,我又出门去为儿子捕食。走过两条巷子,发现有只不大的老鼠蹑手蹑脚,行速缓慢,我扑上去一口咬断它的脖子。儿子见我又带回来野味,一蹦一跳的在门口迎接我,我刚一到家,这家伙就迅速的把老鼠夺了去,并威胁我离他远点。见我又待在老地方看着他,他便狼吞虎咽起来,并不时的抬眼看看周围,这个自私的家伙。黎明时分,我被惊醒了,儿子开始呕吐,我围着他打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得不叫醒了主人,小女孩帮儿子抚背顺气,主人去院子里不知捣鼓什么去了,儿子隔一段时间就吐一回,我帮不上忙,围着一家直打转,干着急。儿子吐的已再吐不出什么了,也终于瘫倒在地,小女孩把他抱进窝里,又把窝放在屋子正中央,方便照看他。主人终于在院里捣鼓好了,端进来一个小碗,手里还拿着当年曾救我命用过的注射器。我闻了一下,原来碗里是仙人掌汁,可以解毒的,我便放心的走开,让主人喂给儿子,还给儿子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应该也是解毒的吧。但是儿子一点起色也没有,反倒越来越虚弱了。女主人气的直骂,“谁家那么缺德,还下老鼠药,村子里这么多猫猫狗狗的,老鼠药不是早就不让用了吗?”我这才知道,是我昨晚带回来的老鼠要了我亲儿的命,要是我不这么溺爱他就好了。
      到了吃饭时间,我也到了饭桌旁,一家人都满脸愁云,女主人见我过来,骂道,“你还要吃饭啊,你看你孩子都成什么样了,还不看看去。”我知道这事怪我,便转身跳进窝里,蹲在儿子身旁帮他梳理毛发,我知道,儿子这次生病和我当年不一样,他是中毒。中午的时候,他去了,我无地自容,躲到了墙角。小女孩的朋友来玩儿,看到儿子的尸体,哇的一声就哭了,主人忙安慰,我的心也颤抖起来。
      儿子走后,有一段时间我有些精神恍惚,有时候会突然回到儿子还在的时候,从院内冲进屋里望着床下,仿佛还在和儿子游戏,终究等不到儿子从床下出来,才猛然清醒,失落的离开床边。主人们看到我这样,眼神里透着心疼。
      第二年,主人家要到外地去打工了,往年他们会带我一起去的,但这一年他们要去的地方较远,不方便带我了,小主人也要住校了,我便被寄放在亲戚家了。我又重新戴上了脖绳。亲戚家有两个小孩,小儿子还很小,总是喜欢来惹我。我本就不喜欢被陌生人碰,他还老是来抓我,不是抚摸,是拽我的毛发,很疼。所以我每次都会反抗,挠伤了他,小孩他爹就会打我,打头。等到主人来接我时,我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采。毛发不再亮,动作不再敏捷,反应迟钝了。
      回家以后,我就又有了自由,我又开始外出,但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我出门时的速度也降低了,能走着就不会跑着。
      今天,那些曾陷害我的坏猫的阴谋,终于有了结果。我什么猎物都没有打到,依然从别人的院墙上经过。一个半截砖头从院内向我飞了过来,我反应真是慢了,也老了,没来的及躲就被击中,从墙上掉了下来。我没有挣扎,静静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回忆着以前的种种。伤我的人赶到了我面前,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块砖,在砖落在我头上的过程中,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主人家。他们待我很好,从不打我,只是偶尔会说我两句,他们吃什么,只要我能吃的,我就可以吃到什么。我现在回不去了,他们得有多么着急啊。没有办法了,砖挨到头了,一下、两下……能碰到这样的好主人,能拥有过一个聪明漂亮的儿子,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去了,就要去见我的儿子了,他还认识我吗?还那样霸道吗?
      主人,我要离开了,别着急、别伤心,我没有背叛你们,我不是奸臣,我永远记得你们的救命和养育之恩。只是,我现在回不去了。
      再见了,这个世界。会有人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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