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提示:乡村的夜晚,伴着虫鸣,听着犬吠,就连隔壁开门之声也清晰可闻。乔琳琳和乔玉玉窝在床上,仿佛回到了儿时,尽管与故乡隔了十年的光阴和时空,仍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乔琳琳的家乡D县,虽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县城。
但环城而过的九泉河,以及汇流之处、蜿蜒千里另一条大河,赋予了这里更多的灵动。
相传,清朝乾隆年间,九泉河两岸多植水稻,一度曾作为贡米而为人所称道。
岁月变迁,河水流量减少,稻花香已难以闻到,如今玉米、小麦成了这里主要的农作物。正是在历史的沉淀中,逝者往生之时,千百年流传下的丧葬礼仪,祷祝着生者的哀思。
乔琳琳知道,按照老家的习俗,来回路途加上丧礼,至少需要五天。所以,即使能想象到上司的脸色,她还是请了假。当然因为不是直系血亲,带薪丧假是没有的了。
其实,按韩雪荣的意愿,是不愿乔琳琳回去的,但乔红旗很坚持,他说:“每年都是我们回老家扫扫墓,琳琳已经十年没回去了,该回去看看了。”
由如今所在的Z市到D县,有五个小时的车程,当老家所在的村庄在望时,已是午后过4点。乔琳琳将车窗摇下,感受了一下田野的气息:秋日阳暖、风声簌簌,拂过乡村道路两旁即将收获的玉米地,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久违的老家,让乔琳琳莫名地兴奋起来,她知道,这里离那个已被卖掉、承载了她十六时光的房子,很近很近了,近得不过只有半个小时车程而已。
二爷爷的灵柩被停放在他自己的老房子里,与乔琳琳爷爷奶奶的旧屋,不过一墙之隔。
院落很大,在正西的位置,是用乡间木头、苇席搭起的灵棚。灵棚正中是一副垂下的草帘,前方摆着供桌,一碗生黄米饭上面插着烧焦的玉米棒,桌前是一个盛满黑色纸灰的盆子、一张草编的席子,供人祭拜。
里面身穿白色孝衣的女人们围坐着,不时痛哭出声;带着白色孝帽的男人们,按辈分跪在灵棚一侧,有人祭拜时,则要磕头致意。只是草草得将行李放下,很快乔琳琳便和父母、姑姑、姑父加入了孝男孝女的行列。
乔琳琳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乡间的葬礼。那年爷爷奶奶的突然离世,让她痛苦不已,之后还病了一场。当时正值冬季的第一场初雪,身着白衣的送葬队伍,行进于晕染了白色的大地,寒风起、纸钱舞,四野茫茫。
少年时失去亲人的悲哀,给乔琳琳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此时耳边阵阵哀泣之声,忽尔一个念头转过,思及那时的雯雯是否也是这样,青春华年既被送走往生,最终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怎么会想到这些?乔琳琳赶忙收住这些思虑。
灵棚内,二爷爷头朝东、脚朝西被安置在木板上,身上盖着宝蓝色绣蟠龙图案的单子。按照家乡的习俗,两个龙眼睛位置被烫了洞,以免惊吓到逝者的往生之路。
不似乔琳琳家人丁单薄,二爷爷乔东来育有三子二女,打电话报丧的乔顺安行五,是最小的儿子,仅比姑姑小一岁。因此上,灵棚内女儿、儿媳、孙女、外孙女、孙媳妇、外甥女……乌压压得一片,围坐了两层。乔琳琳坐在了外圈二爷爷脚边的位置,身旁是二叔家的堂姐乔玉玉。
“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呢。”乔玉玉悄声地跟乔琳琳说:“看你剪着短发,我都不敢认你了。”
乔玉玉比乔琳琳只大一岁。二叔乔卫安在县城开了一家杂货批发部,乔玉玉是在村中小学毕业,然后去县城上的初中。因为上学晚了一年,所以恰好和乔琳琳是一个学校一个班,一直到高中乔琳琳转学。然后都在Z市上的大学,只不过乔玉玉所修专业是中医,本科后直接保送本校读了研,乔琳琳则学的是财会,毕业、就业,按部就班地走着。同一所城市的生活,割舍不断的血缘,二人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爸爸说让我回来看看,再说二爷爷去世是大事,我也该回来的。”乔琳琳轻声回应道。
“晚上睡我家吧,咱俩一起。”
“好的,玉玉姐。”
乔东来年逾八十逝去,这在乡村中属于喜丧,吹拉弹唱是必备的,停灵开始直到出殡,每日也都会为帮工的乡邻准备酒食。一场白事也甚是热闹,直到夜幕笼罩大地,寂静才袭向这座小院。
乔红旗是要为乔东来守灵,韩雪荣和乔红梅则去了乔顺安家。
乔顺安的运气很好,猪肉价格飞涨的那几年,他养殖了二百头猪。等到猪肉价格如过山车般下降时,除了留下十几头母猪,他养殖场的猪已经出栏完毕,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赔了钱。
这样狠狠赚了一把后,乔顺安觉得自己养猪的运气用尽了,转而承包了村中许多家的土地,开始安心种粮食。恰好那几年小麦、玉米价格涨得很好,日子也是越过越兴旺,房子自然也越盖越阔绰。
当然,这些都是乔琳琳挺妈妈说的,也不得不感叹五叔的运道真是好。而在爸爸的这些堂兄弟中,乔红旗和乔顺安的感情最好,每次回乡给爷爷奶奶烧纸扫墓,也都是住在他家。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乡村的夜晚,伴着虫鸣,听着犬吠,就连隔壁开门之声也清晰可闻。乔琳琳和乔玉玉窝在床上,仿佛回到了儿时,尽管与故乡隔了十年的光阴和时空,仍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琳琳,你不该回来的。”乔玉玉望着天花板轻声说道:“爷爷去世我很伤心,但我更不想看到你收到伤害。”
“玉玉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事情都过去十年了,该了结的都了了,不会有事的。”
乔玉玉转过头望着乔琳琳:“不,琳琳,有些事你不知道,二伯伯之前一直让我瞒着你,但我想你应该知道,也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从乔玉玉的口中,乔琳琳得知,徐慧佳死后的第二年,她的弟弟竟然也死了。徐慧佳的妈妈疯了似得整天念叨,是乔琳琳将霉运带给了自己家,扬言绝不会放过乔琳琳。
就在去年清明,乔红旗和韩雪蓉回乡扫墓返回之时,被徐慧佳的家人堵在了路上。一大桶的狗血、鸡血被泼在车上,虽然派出所介入才得以脱身,但最终仍是给了徐家一笔钱。
当时事情在村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而恰好搭车回Z市的乔玉玉就坐在车里,着实被吓了一跳。
“之前,二伯伯他们回来一直没事。但前年冬天,徐慧佳的堂姐嫁到了咱们村里,去年徐家就堵上了门,如果不是她通风报信,怎么会这样?明摆着就是要讹钱!“乔玉玉越说越气愤。
其实,去年乔红旗给徐家钱时,曾让他们立了个字据,以后不许再找乔家任何人的麻烦。当时徐慧佳的妈妈强烈反对,字据是徐慧佳的爸爸写的。
“可能,二伯伯觉得钱都给了,事情便解决了,但我感觉还没完。徐慧佳妈妈太不对劲,虽然没人说她精神有问题,但她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样。“乔玉玉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所以她再次劝道:”琳琳,等明天爷爷出殡后你就先回Z市吧,不要等着圆坟了。“
乔玉玉说的这些事,乔琳琳自始至终未听父母提起,但她知道,就如当年未曾打在她脸上的那一记耳光一样,那桶的狗血、鸡血,徐慧佳妈妈是想泼到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