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安回国那年,默念大三。
母校的老校长多次打电话邀请他回校开讲座,着实不好推辞。默念是那一届分管学术部的主席,负责接洽。见默念第一眼,简易安便心念一动,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和她握了握手。
他说,“真巧,四年以前我也曾是这个部门的分管主席。”
她笑,“早就听说过了,简学长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事迹流传到今天都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竭,听说您要来,学弟学妹们可是抢票抢到爆炸。”
默念一点都没有夸张,第二天的讲座现场,人头攒动,身影如潮。
默念清了清嗓子,沉稳而又不失热情的致了开场词,然后便把舞台交给了今天的主角—简易安。
简易安风流倜傥的外表,风趣幽默的演讲稿引发了人群中一次又一次的爆笑。
互动环节,有大胆的女同学站起来问,“学长,您大学的时候有暗恋过什么人吗?”
简易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默念,逆着光看过去,倾人倾城。
人群中突然安静下来,女生吓得脸都绿了,以为触犯了学长不可告人的底线,简易安瞬间回神,“可以说我才是被暗恋者吗?”人群再次轰动。
讲座顺利结束,默念在简易安的要求下带他去了学校外的小吃一条街,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身职业装的女生坐在拥挤脏乱的大排档里,显得格外的滑稽。
简易安吃了饭就要离开,送他去机场的路上,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只是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默契地没有互相联系。
两人再见是在国外的一家医院里,默念一脸疲惫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简易安瘸着腿站在不远处,画面滑稽的可笑。
那一天,默念的室友张小西因为小竹马找了女朋友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在这个异国他乡,除了默念,没有人愿意在乎这个中国女孩的死活。
同一天,简易安在异国的街头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异乡男孩儿摔断了左腿。
默念僵着脸看着眼前的一瘸一拐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照片里的他电视里的他从来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何时这样狼狈过。
简易安在默念身边站稳,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么冷静的声音,默念突然就很想哭。
张小西在房子里大吵大闹,砸碎了房东留下的几乎所有东西,她劝不住,抱着腿坐在窗帘后,冷静的看着她砸完去睡觉,然后一个人收拾残局;半夜她敲不开张小西的房门,拿钥匙开了锁,看到的是她留在床头的遗书和自己已经空掉的安眠药瓶子;她打了急救,但是救护车迟迟不来,送张小西来医院的路上,没有司机愿意拉两个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的女子……
很多很多的委屈,此时此刻她只想抓住这片刻的温暖,哪怕是骗骗自己委屈难过的灵魂也好。
简易安没有再询问,只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不停地抽泣。
好在人是救过来了,简易安替她们打点好了医院的一切,让秘书送来了一份粥两份饭。
张小西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是抱着默念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默念拍拍她的肩膀,同她说人没事就好,以后不要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瞎折腾,其实最对不起的不是室友,而是自己的身体和远在中国还日日夜夜为自己提心吊胆的家人。
张小西平静下来,和她说起了两个人的事情,默念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张小西哽咽着说他等了我十八年,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呢,我本来天真的以为回国后我们会结婚会生孩子两家人会搬到一起住,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就算我愿意回国,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张结婚请柬,那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应该,有什么比一次有一次的等待,对方却一次比一次让自己失望来得让人寒心,她的父母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分开的,陌上花开缓缓归的爱情,只存在于那个人慢车慢书信慢的时代罢了。只是默念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并不想在张小西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补一刀。
默念在国外的那几年,简易安暗中对她和张小西给予了很多照顾。默念回国那年,简易安正在将公司逐步往国内转移,默念主动提出来回国以后进公司帮他,简易安当然欣然接受。
人人都知道简三哥应酬从不喝酒从不泡吧,是因为身边有个刚刚留学归来的漂亮姑娘,却人人都不曾见过这位姑娘的芳容。
简易安总是开玩笑似的对默念说,“大家都如此说了,姑娘你可要我负责的。”
默念终于听得不耐烦,说好啊好啊,我对你负责,却不想简易安却兴奋地抱起她转了一圈,说念念我终于等到你点头了。
默念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简易安的女朋友,可是后来却并没有两个人想象中的甜蜜生活。
公司越做越大,默念的位置请了专职人员来替代,默念回了学校当了老师。
简易安越来越忙,默念常常只能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他。
难得的简易安腾出一天休息,默念一整天没课,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然而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放出来的却是简易安和别的女人一起进出酒店的视频。
简易安只是说,念念你要相信我,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余解释,默念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吃吧。
她没有告诉简易安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收到关于他和这个女人的各种照片,她不知道是谁寄给自己的,她愿意相信简易安说的都是真的,她宁愿认为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把自己驱逐简易安的身边。
默念的妈妈是在春节过后的第二天出事的,默念和简易安一起生活的事情被有心人揭露到报纸上,描述语言极其不堪,默念妈妈在慌乱中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从五楼楼梯跌落,再也没有醒过来。
默念给简易安打电话的时候,简易安正为公司的股票焦头烂额,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一个人在医院抱着母亲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是被自己害死的,是被自己可笑的爱情害死的。
简易安是在默念失踪一个星期后回到公寓的,鞋柜上放着公寓的钥匙和一封信,公寓里关于默念的一切都了无踪迹。
信里默念只留了一句话:如果有如果,但愿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他不停地拨着她的号码,回答他的只有重复又枯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他让人查了她的去向,来人一脸纠结的对自己说,“三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嫂子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默念带着母亲的骨灰去了那个边陲小城,她知道母亲这一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是这一带的英雄,拯救了很多很多无辜的生命。
默念自己也成了英雄,她用自己换下了歹徒刀下的孕妇,狙击手开枪的时候,绑匪红着眼将刀狠狠地捅入了她的后背。
简易安不顾朋友劝阻去了那个刚刚发生过一场浩劫的城市,带回了默念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东西。
后来他常常梦到默念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却是笑的一脸安详。
她笑着对他说,简易安你疼吗,我比你更疼。
从西藏回来,他时常自己一人晕倒在公寓里,起初以为只是在西藏淋了雨发烧感冒的后遗症,直到他第三次晕倒在办公室被助理送到医院,医生对他摇头,感叹年纪轻轻不知道怎么会得这种病。
那时候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心里是十分轻松的,他其实是害怕一个人在这个没有爱人的世界上孤独终老的,他更害怕自己沦落为一届凡夫俗子,抵不过世俗的绑架,会娶妻生子,会遗忘了对默念的爱和心痛。
他把公司交给了堂弟,他的堂弟会好好照顾他的父母;他退出了所有的朋友圈,告诉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互相联系;他开了一家青年旅馆,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老了以后要开一家旅馆,在院子里种满花种满草种满树……
他总是要在自己见她之前赎完自己对她犯下的错的,不然以后用何种理由去见她。
一二年十月底,他晕倒在那棵曾经开满合欢的树下,漱漱而落的叶子覆盖了他的身体。
一二年十一月底,他的主治医生放弃了对他的治疗,他总是在睡梦中看到默念那双生动的眼睛。
一二年十一月底,他如愿以偿地去了默念的世界,他的朋友统统信守承诺没有来送他,他的弟弟辛苦地为他扛起整个公司,他满头白发的父亲用力搀扶着他双眼浑浊的母亲,哦,还有那个姑娘,那个有着和念念一样的双眼,也一样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