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的田野(“陈年旧忆少儿时光”系列之四)

    (本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童 趣 的 田 野

                      徐民伟

在我六岁多一点的时候,我们搬家了。从中心街的胡同里,搬到了一个叫“联合铁厂宿舍”的地方。那里是由一排排砖瓦平房组成的公租房宿舍区,是由早已“下马”的“联合铁厂”工人宿舍扩建而成的,地处城乡结合部,宿舍区外就是成片的田野。虽然位置偏僻,但是在当年能租住上这样的房子,并不容易。因而,比我大七岁的哥哥很是兴奋,搬家前还专门带我步行很远去看“新家”的房子。胡同里的老邻居们也都替我们高兴,纷纷前来向我父母道贺,他们说,还是住宿舍的房子好,宽敞,又有自来水管子。他们还热情地帮我们借来了搬家用的地排车(平板车)。

可是对搬家这事儿,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喜欢那个陌生的地方,因为在我看来,那里没有院子,没有胡同,没有我从小玩起来的伙伴。搬家前后的那几天我很是郁闷,甚至在搬走后,还数次偷偷地跑回胡同里,专门去看曾经的“老家”。然而,物是人非,我们原先租住的老屋,早已住进了别的人家,屋里都是陌生的面孔,它已成为别人的家了,我再也不能进去了。看着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屋,和那扇虽然破旧却依然非常亲切的老门,我的心忽然暗淡了下来,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空空荡荡、怏怏悒悒、怅然若失的感觉。

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随着我对“新家”这个地方的熟悉和结识了新的玩伴,原先的惆怅慢慢地淡去,渐渐的我竟然喜欢上了“新家”这个地方。原因主要是由于这里有原先胡同里从未见到过的田野,这片田野,开启了我童年关联田野的生活,给我留下了许多充满田野童趣的美好记忆。

我与田野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从“移桃树”开始的。所谓的“移桃树”,其实就是小孩子们到田野里去寻找挖移桃树的幼苗。这些桃树的幼苗是上年吃剩的桃核儿,被农民们无意中混在肥料里,在给庄稼施肥时,遗留在田地里的。春天时它们竟然发出了幼苗,这些由上年吃剩的桃核儿发出的幼苗,在农民的眼里与杂草无异。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年幼的小孩子来说,却是难得的宝贝,是春天在田野里玩耍的最有趣的游戏。“移桃树”,一般是在清明节前后的那段时间,此时的田野万物复苏,麦苗返青,野花盛开。广阔的田野上,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桃红柳绿,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第一次走进春天生机勃勃的田野,让我这个一直生长在小巷里的小孩子眼界大开,满目神奇,激动不已,大有一种豁然开朗、天高地阔的感觉。

我们移的桃树幼苗一般要到麦地里去寻找,因为麦地是农民施肥比较多的地方,其它地方是很少能寻见到桃树幼苗的。“移桃树”的乐趣有三,一是寻找之乐,二是发现之乐,三是挖移之乐。由于所移的“桃树”是偶尔掺入粪肥里的桃核儿发出的幼苗,所以本来就很少,再加上它是生长在浓密的麦苗之中。因而发现它们并不容易,需要眼尖心细,更需要一些运气。许多时候我们找遍几块麦地,都是一无所获。然而,正是由于这寻找之难,才让那突然的发现有了特别的惊喜,大有“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所以在“移桃树”的过程中,每当小伙伴有了新的发现,都会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叫,“啊,桃树,是桃树”。听到惊叫声,其他小孩子也会不约而同的聚拢过去,羡慕地围观他的发现,这让“移桃树”充满了寻找和发现的乐趣。而移挖桃树幼苗则是要有点技巧的,要在离开小树苗一点距离的地方,小心地深挖下去,以免伤到桃苗的根。挖起的时候,还要给小桃树苗带上些“姥娘土”,用“姥娘土”把挖出的小苗的根部包裹起来,还要用双手握成团,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移到桃树的小孩子如获至宝,就像打了胜仗得到了战利品的战士似的,脸上笑盈盈的,心里美滋滋的,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好像手里捧着的不是桃树的幼苗,而是捧着的一个春天,是捧着一个将来会桃花盛开,硕果满枝的希望。

不仅于此,当年在“移桃树”的时候,我们时常还能遇到一种花褐色的小鸟,枣庄人称它们叫“呃兰子”。这种鸟有时会突然从麦地里,直上直下地腾空而起,飞上空中,高度可达二、三十米,并且还能停飞在空中,发出成串的悦耳的鸟鸣,非常好听。不一会儿它们又会突然落下,藏没于麦苗之中,特别有趣。据说这种鸟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百灵”。初春的时候,它们在麦地里做窝、下蛋、孵化幼鸟,等到麦子熟了,即将收割的时候,它们就会带着刚刚长大的小鸟飞走了。我不知道这种说法的真假对错,但对这种小鸟和这种说法却充满了好奇,我们曾在麦田里专门寻找过它们的鸟窝,可是从未找到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若干年后,这种小鸟竟在枣庄的田野里消失了,再也见不到它们的踪迹了。不知道以后它们是否还会在当地出现,但愿它们还会回来。

到了夏天,我们便会到田野的杂树林里,去粘“知了”。枣庄人把“知了”也叫做“姐柳儿”,它们的学名叫蝉,越是闷热的天气,它们叫得越欢。粘“知了”重要的是事先要做好准备,要准备好一小团儿面筋和一个长长的竹竿儿。面筋一般要很黏很黏的那种,否则粘上的“知了”也会逃脱飞跑。竹竿儿也要很长很长的那种,因为“知了”大多在树上的高处,短了够不着。这些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寻找和粘逮“知了”了。寻找“知了”并不难,在小树林里很容易就能找到,“知了”也不怎么怕人,只要你不把竹竿儿靠它太近,它一般是不会跑的。难的是粘逮,这确乎是要点儿经验和技巧的。找好了可以粘逮的“知了”后,首先要试一试缠粘在竹竿儿头上的面筋的粘性是否还足够的黏,如果不是太黏了,就要在面筋上吐上一口吐沫,再揉捏几下,以便增加面筋的粘性。要是还不行,就换上一块。然后悄悄地伸出竹竿儿,从“知了”的后背方向慢慢地靠近,靠近到适当的位置,突然将缠粘着面筋的竹竿儿的尖头部戳到“知了”的背上。粘“知了”最关键的是要稳、快、准,就是开始的时候要稳,沉得住气,慢慢地靠近。等到该出手的时候一定出手要快,指向要准。粘“知了”的乐趣就在这粘逮的过程之中,颇有点猎人狩猎的意味。当然粘到“知了”了,也像猎人猎获了猎物一样,是很有些收获了成功的快乐的。粘到的“知了”一般就带回家,将它们放到蚊帐里面,据说“知了”吃蚊子。长大了才知道,其实“知了”根本不吃蚊子,而且放到蚊帐里的“知了”就再也不鸣叫了。不叫就不叫吧,反正粘“知了”的乐趣是在粘逮的过程。不过粘“知了”还是有点小小的辛苦的,主要是天热,阳光暴晒,玩过一两天后,我们这些小孩子个个像电影《小兵张嘎》里的张嘎子,一身黝黑。张嘎子还知道带个破草帽,我们却是光着头任由阳光暴晒。好在那时的孩子比较“皮实”,经得起风吹日晒的折腾。其实男孩子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那时男孩子的“皮实”也是在田野里玩耍儿折腾练出来的。

最有意思的是入秋以后到田野里逮蛐蛐。逮蛐蛐最好是到有树有草,有石头窝的地方去逮。南岭是我们最常去逮蛐蛐的去处,那里是一个长满了槐树和其它杂树,野草丛生的乱石岗。地势并不高,只是比周围的田地略高一些罢了,其中还有几个挖了矿石后废弃的大坑,是逮蛐蛐的好地方。在将要去逮蛐蛐之前,事先要卷好几个小纸筒,逮到的蛐蛐就放到小纸筒里。逮蛐蛐一般是在傍晚的时候,这时的蛐蛐叫得最欢。逮蛐蛐的方法是听蛐蛐的叫声,选择叫声清脆响亮的,循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悄悄地靠近。蛐蛐往往藏在碎石下,要用手电光照着,慢慢地翻开碎石。被手电光照到的蛐蛐一般是不会跑的,翻找到了蛐蛐后,这时要虚着掌心,眼疾手快,或单手去捂,或双手去捧,还要小心翼翼,否则会把蛐蛐惊跑,亦或把蛐蛐弄伤。有的蛐蛐会躲藏在小洞里,这时就要拽一根细长的草茎,做成“蛐蛐捎”,用有毛头的一端把蛐蛐“捎”出来,然后再将其逮获,这样逮获的蛐蛐往往更好。选择蛐蛐,个头的大小是一个方面,体形的健硕更为重要。红头的蛐蛐最佳,红头蛐蛐凶猛好斗,且耐力强,但是很少能遇到,逮起来也更难。据说与蝎子共居一处的蛐蛐最好,小孩子们把这种蛐蛐叫做有蝎子把门儿。这当然是一种臆想,但也增多了一层逮蛐蛐的童趣。

逮回的蛐蛐儿,先要喂养在泥罐儿里,接下来就是相约着斗蛐蛐了。斗蛐蛐就像精彩的格斗比赛一样,有规则,有裁判,有观众。上场格斗的当然是逮回来的蛐蛐,而输赢的就不仅仅是蛐蛐了,还有后面持有它们的小主人。斗蛐蛐的场地,往往是一个较大的泥陶盆儿,下面垫上一层沙土,将双方参赛的蛐蛐先后放到泥盆里,犹如两军对垒。有的蛐蛐很好斗,放到盆里与别的蛐蛐一对面儿,就立刻上前撕咬起来。有的蛐蛐则这比较“绵”,要用“蛐蛐捎”去捎逗它们,刺激它们兴奋起来,然后才开始格斗。有的蛐蛐诡计多端,上场后会忽进忽退;有的蛐蛐又手段多样,会牙咬腿蹬。斗蛐蛐真的如同战场上的两将对阵,你来我往,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地相互攻打,有的时候要打上几个回合才能够分出胜负。打得回合越多越精彩,越能让围观的人看的津津有味。得胜的蛐蛐儿会振翅鸣叫,而其小主人也会感到十分的荣耀,非常的兴奋,在小伙伴中也会很有面子,很是风光。

童年时的田野分外有趣,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至今想来依然是回味无穷,美好甜蜜,令人怀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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