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当值,依照谢桉他们的话,那便是守着旧纸堆,随时待命,若是遇上个紧急情况,一人顶几人用,一人担几人之责。
刘元矜倒没有如他们一般排斥 ,相反,值夜时,剩他一人,清净。加之刘元矜不爱应酬,值夜成了绝佳的理由。两年时间,他仍然适应不了这所谓的官场常态,小小的翰林院里头,也有勾心斗角,他虽尚且能应对,但他毕竟不如谢桉、纪南,出身名门,前途坦荡。他的路很长很坎坷,他想起昔日元隐那副担忧的模样,不由苦笑:“元隐啊元隐!”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当日殿试结果揭晓,那些个认识的,不认识的,簇拥到他面前,满天的祝贺里,他寻不到来自元隐的那份。他终究不是状元纪南,一个小小的榜眼,能有多打眼?一身红袍的纪南,在刘元矜眼中,如火,燃烧着他的卑微、他所谓的骄傲。
他给元隐写了第一封信: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过上十几日,一切尘埃落定,他与新进进士入职翰林院,这时元隐来信:
墙角数枝梅,
林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刘元矜口是心非了,那信里短短的一句,看似他满怀惬意,实则满满的是他的讽刺与不甘,可元隐,他看懂了。刘元矜心里原汹涌难抑的情感,因元隐的来信,渐渐平息下来。
之后两人一直已书信往来,可未过多久,元隐信中告知刘元矜:即日,元隐便要外出云游,行迹不定。两人书信由此中断。云游一事,先前未曾听元隐提及过,却也像是元隐做出的事,元清归来后,他清闲无事,云游或许是种消遣。
如今想来也有两年半了。
刘元矜抽出架上书卷,想到许久未见的元隐,说不出的情感缓缓的在心中蔓延开,慢慢地、慢慢地席卷他。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大门处传来“吱呀”一声,刘元矜从失神中惊觉,他抬起头,只见王闫缓缓走了进来,见到刘元矜,轻笑道:“今夜汝一当值?”
刘元矜走上前,行了个礼。
王闫生性严正,清廉端重,学识渊博,虽平日对刘元矜等人要求颇为严苛,但私下里却是极好相处的,刘元矜对他极其敬重。王闫欣赏刘元矜,格外青睐于他,一直有意提携。
王闫在翰林院任职已有十年,每晚虽有人当值,他仍会来巡视一番,确认妥当后才离去。今夜也如此。刘元矜随着王闫,在四周察看了一番,间或聊上几句,多是与平日工作有关。因近来朝中颇不平静,沿海战事不断,朝中一众大臣忙得焦头烂额。
王闫今日因此未留长久,粗粗察看一番,道:“近来朝堂事繁,不便多留,汝一怕是要烦累些了。”
“学士折煞汝一了,此乃汝一本分。”
王闫拍了拍刘元矜的肩,匆匆离去。
在刘元矜眼中,大臣们所谓的焦头烂额,为国家大计为假,争权夺利才为真。沿海倭患向来猖獗,几年前严将军前去镇压,才稍微消停些。前些日子,有消息称,一贯负责沿海倭寇事宜的严将军与倭寇作战时,失了踪迹。如今军中无首,方阵打乱,倭患又起。朝中选兵派将,急于安定沿海局势。
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个个处于观望之中,虽兵将已出,皇上仍欲下令出兵探个究竟,终是被首辅谢承远拦了下来。
关于这位严将军,刘元矜知之甚少,一来这位将军长期在外,刘元矜任职后未曾见他入过京,二来,前几年他低调上任,若不是此次严将军失踪,沿海倭患又起,否则京中怕是极少人知道这号人。幸得谢桉见识广,常与刘元矜说道,才让刘元矜知道这号人。但刘元矜对他却是极为佩服,听闻其器不脱手、甲不离身,几年如一日,守卫一方安宁。
这样的英雄,若是就此牺牲实在是可惜了!
可刘元矜没有想到,当第二日消息传来,称严将军安好时,朝中是那般震动,因为紧随其后的是:严将军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