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父亲节，朋友圈和微博被节日刷屏，满满对父亲的爱。无意之间看到一篇不太一样的文章《父爱不只有伟大》，主要讲述了一个家暴父亲和妻子儿女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女儿一生爱着父亲，更恨着他，直到父亲去世，都没能化解一家人的心结。字里行间的血与泪，对父亲的声声讨伐，对母亲忍气吞声，无奈的一生恨铁不成钢，怒其不争。也许，亲情不只有无私和伟大，有时候参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和恨。
我从小生长在农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爷爷奶奶和伯父伯母，堂兄堂姐们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姐姐作为父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女孩，因为小时候长得极可爱，嘴巴又甜，因此没有受到任何歧视，得到了父母长辈无尽的宠爱。而我的出生似乎并没有那么幸运了，落地的时候爷爷奶奶叹了口气，走了。在老家的整整九个年头，只有母亲和父亲真心疼爱我，其他人完全忽视我的存在。我一直庆幸父母给我的宠爱超过了姐姐，在爷爷奶奶提出要把我送走去换一个男孩时，爸爸抱着不足2岁的我离家出走，坚决反对，最后我留在了这个家里。
我以为我的人生是幸运的，父亲是个开明的男人，不会歧视我和姐姐的女孩儿身份，却在出生15年之后被父亲生生地打了脸。爷爷奶奶去世多年，我和姐姐在县城求学，母亲冒着45岁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了一个男孩儿。15岁的我，17岁的姐姐的人生遭受到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身心俱碎。当我冲回老家看到母亲抱着婴儿的那一刻，我知道所有一切成为事实，再也改变不了了。姐姐转身离开，我声泪俱下地质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在乡下没有儿子不行，她也无奈，如果不这样，父亲会跟她离婚。万万没有想到，我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他的形象在我心里瞬间崩塌。
我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寻求答案，他的理直气壮让我无法承受。九岁离家，离开父母，和一群表兄弟姐妹长大，我从未想过父亲会在我们已经那么大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所有人都在为他们有了儿子高兴，除了我和姐姐。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我拒绝回老家，拒绝见父母。那段时间，父亲格外小心翼翼，不再像从前那样指责我的成绩下滑，没能拿第一，银行卡里的钱一次比一次多，他说他做错了，但是无奈为之，不奢望我和姐姐的原谅，只想我们能过得好一点。春节的时候，我和姐姐鼓起勇气回了老家，见了父母，还有不到一岁的弟弟。
然而一切都变了，父亲的眼里不再慈爱，在我不小心把他买个弟弟做新年礼物的氢气球弄丢之后，他狠狠地教训了我。我从未受过他如此指责，加之他明显的偏心，我们第一次吵得不可开交。农村的寒夜很冷，父亲却让我和姐姐滚出家门，一向倔强的姐姐头也不回地扎进黑夜之中，留下错愕的我在屋子里绝望地哭泣。母亲当着我的面把父亲骂了，让他给我道歉，但是他没有，我欲转身离开，母亲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让我于心不忍。她的无奈，她的悲哀，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生下儿子，到底是谁造成的呢？是该死的世俗眼光，还是顽固不化的父亲？
那一晚，全家都没有睡觉，姐姐走出很远，被几位伯父伯母带了回来。一个劲地劝她想开点，劝我们姐妹两体谅父亲的不易。我们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听母亲说了父亲整整一夜。第二天父亲起的很早，破天荒地给我们做了早餐，我和姐姐一口没吃，决绝地离开了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头一晚说过让我去死的话，我从此就当没有父亲。县城的房子是舅舅的，我的很多礼物和新书也是舅舅给买的，我和姐姐的人生没有了父母亲，也能活下去。
亲情就是如此的复杂，有多恨就有多爱。舅妈当着我和姐姐的面指责父母的迂腐，对我和姐姐的绝情时，我第一次顶了嘴，让她不要随意评价我的父母。我和父亲的心结从此成了解不开的死结，初中毕业的家长会，为了避免和他接触，我让他自己去找教室，找老师，我呆在家里。他回来跟舅舅说，我是不是怕他对我的脸，才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我全都听见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不能忽略世俗，一直爱我和姐姐，为什么要做伤我们心的事？
姐姐的中考成绩很不错，完全可以到邻县的高中上学，那是全省第二好的学校。但她放弃了，因为那所学校的费用高昂，家里多了一个人，支付起来很困难，还有一点就是到了那里之后，意味着要开口向父亲要钱。留在本校，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了可以支付高中几年的所有学费，如果期末成绩不错，还有钱可以拿，她用自己的方式向家里宣战，表示自己的独立。后来我也中考了，成绩也足以去邻县上学，但是父亲因为在干活时不小心从二楼摔了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要休息一年，意味着这一年我们家没有收入。我哭着和相约一起去外地的同学打了电话，选择了和姐姐同样的路，留在了本县的高中，继续住在舅舅的房子里。
这么多年，没能去好学校求学一直是我心里无法抹去的遗憾，我也一直归因于父亲选择了弟弟。如果不是这样他不用如此拼命，不会受伤。虽然那时他说让我一定要出去，多少费用他都会想办法出。甚至于舅舅提出想花几万块把我送到省里最好的学校，躺在病床上的他连连答应，让舅舅一定要安排好，钱他自己出。然而最后，我不知是不忍，还是不愿接受他的钱，拒绝了。这么多年，我都在想，他到底爱过我和姐姐吗，我和姐姐选择独立的高中生涯的实际目的里难道没有一点点对他的不忍和爱吗？我没有答案，也许爱一直都在，不然他不会在受伤最严重的时候让所有人瞒着我和姐姐，直到他渐渐康复能坐起来我们才知晓。不爱的话，他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话里道歉让我原谅他的口不择言；不会拼了命的赚钱，让我们把奖学金当零花钱，生活费和学费他一分都不愿意少。既然对我们有如此责任心和爱，为何一定要个儿子呢，我和姐姐的优秀难道不足以堵住悠悠之口吗，我始终想不明白。
高中毕业后，我和姐姐全都在没有和父亲商量的情况下，选择了很远的外省去上大学，除了梦想之外，有一点私心，就是可以离他，离这个家远一点。每年只会在寒假的时候回家，几乎呆在县城，和他相处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我们还在争吵，每一次都恨不得把最戳心窝子的话用到对方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这段父女关系中，姐姐选择了逃避，逃开一切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而我处在无尽的矛盾之中。一方面无法释怀他让母亲生了弟弟这件事，一方面看他日渐衰老，而还在为这个家付出的时候，我的心总是纠在一起的。自从我们之间有了心结之后，他一直告诉我，我和姐姐之所以有今天，是舅舅给予的，他不会抢功，我们要感恩几位舅舅的付出。舅舅偶尔会开玩笑说让我和姐姐改姓，随妈妈，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点头表示同意。转眼弟弟十岁，我们之间的隔阂也有整整十年了。
我们姐妹俩和父亲那边的亲戚都很疏远，而把母亲这边的兄弟姐妹当做亲人。我从母亲的嘴里得知父亲为此很难过，也很自责。为了平息我和姐姐的怨气，他对待弟弟很严格，尤其是在学习和花钱方面，可以说是到了苛刻的地步。有时过分得我都看不下去，幼儿无辜，凭什么夹在我们之间当受气包，我们童年里得到的宠爱比他这个儿子多了太多。
回到家乡省城工作两年多，我还是不愿意常回家。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地去介意，去责怪父亲，怕面对父亲有了儿子的现实。他老了，对弟弟的教育越来越力不从心，常常会跟我说他后悔了，不应该让我和姐姐受这样的痛苦，也不该让弟弟有他们这样年岁已高的父母。若时间可以重来，他不会选择这样难走的路，把这个家弄得一塌糊涂，连女儿都不原谅。每当听到这些，我都默默走开或者挂断电话，然后泪流满面。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我一直觉得自己因为弟弟的出生，失去了父亲的关心和爱。有次我和表兄妹聚会，说到家里今年修房子的事情。表嫂问我房子的格局，我说不知道，我爸会弄好的，这是他的老本行，装修他也自己弄的时候那份自豪感。表嫂说：“你和你姐那么大了，从来不操心家里的事吗？”
我才意识到，确实从来没有。不要说修房子这种大事了，就连家务和农活，这些小伙伴们人人都会的技能，父母几乎没怎么让我们干过。因为我不爱做饭，不会做针线，包饺子，包粽子，外婆不知说了母亲多少次。回老家时家里的亲戚朋友干农活时让我去帮忙打下手，父亲都一口拒绝，说我和姐姐要学习，不用做这些。刚回到省城工作时工资低到无法生活，我不好意思开口，父亲也没问，每个月在我的银行卡里定时汇2000块，我竟然心安理得地花了，这个状态整整维持了一年半，今年涨工资后他才没有继续支援我的。出租屋的灯坏了，修理工一时赶不过来，我给父亲打电话问他怎么弄。我说我很害怕，他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帮我修好，因为他知道我怕黑，一直保持通话到房东赶来修好，他才挂了电话。同龄的小伙伴们工作后家里都会要求按时给钱，父亲不要，还倒贴给我和姐姐，说他挣得比我们多。别家父母都在催婚，他说只要我们开心就好，成不成家都没关系，重要的不是找个人结婚，是要找个对我们好，有感情的人生活一辈子他才会放心。
我和父亲的心结长达十年之久，常常争吵落泪。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他既然愿意为我和姐姐付出那么多心血，为什么还要选择生下弟弟？但是我不想再纠结了，恨得太久，都忘了我得到过的那么多宠爱。忘了他已经年近60，我们剩下可以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忘了我有多久没有好好跟他说一次话，忘了已经十年没有送过他父亲节该得到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