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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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作为一个刚进入职场的小白,每天的任务除了要努力学习业务知识之外,就是要尽快记住同事们的姓名和职位了。如果你冲着小张喊“小王”,或者人家分明是“张经理”你却直呼其名,这都会让别人感到不愉快的。

时间一长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一个没有什么职位的女同事,人人见了她都会很客气。

她就是“花姐”,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美女,我到公司已经有一个月了,她的衣服从来没有重样过。我刚来的时候她还是披肩发,没几天就烫成了卷,这几天又给拉直了,剪成了齐肩的短发。用“变化多端”这个词来形容她一点都不为过。

她打扮得可以说是非常精致了,画着浓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各种饰品一应俱全地戴着,浑身上下闪闪发光的。她穿的衣服每一件都像仙女那么漂亮!在我们这群天天穿着职业装的人群中显得那么独树一帜。

仅是外表与众不同就算了,可是所有人都称呼她“花姐”,对她的态度也都格外小心。我不见她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内容,但却天天出现在办公室里。她说话大大咧咧的无所顾忌,安静的办公室里常常只能听到她一个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花姐究竟是什么来头呢?我无从知晓,只是从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和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了她的非同一般,本能地对她也生出了几分忌惮。

又过了些日子,我才从老同事那里零零星星听到些有关花姐的个人信息。比如她的老公和我们老总是铁哥们儿,年纪比她大了足足十几岁呢!再比如,花姐的酒量也是很惊人的,她几乎天天都跑出去喝酒,老公从来都不管她!啧啧,真是个神人啊!

在公司,花姐可以说是目中无人的,不仅仅是因为她老公和老总的关系,她本人也是风风火火的,脾气说一不二,从不会受委屈。

我亲眼目睹过一次她的威风凛凛,对她更是敬而远之了。

那是公司刚换了一个新出纳,据说也是很有来头的一个人,女性,和花姐年纪差不多大,穿衣打扮也很讲究。别小看出纳这个岗位,管着钱呢,所以也是惹不起的。新出纳显然知道这个岗位的重要性,对来拿钱的人百般刁难,以树立自己的威信。

恰好有一天花姐有事要拿钱,也不知这新出纳是真的没听说过花姐的大名吗?竟然也跟她摆起谱来。


                                (二)

“现在没钱,你下午来拿吧!”出纳一脸的冷若冰霜,轻蔑地把花姐那份手续齐全的借款条甩给她,差点掉到地上,还好花姐眼疾手快接住了。

“你怎么回事?”刚才还一脸自信笑容的花姐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说话的语气火药味很浓。

周围的同事一个个立刻屏住呼吸,互相之间以眼神交流,有担惊受怕的,有幸灾乐祸的,都在等待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什么怎么回事?”出纳一副傲慢的语气,显然并没有把花姐放在眼里。

“我现在着急用钱,你说没有是吧?”花姐的表情忽然又变成了微笑,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让人捉摸不透。

出纳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她认为花姐该同她说好话,套近乎了,这正是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

“是啊!”出纳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等着花姐来央求自己。

“OK。”没想到花姐竟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出去了。

“切!”出纳发出了一声轻蔑的语气,好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神气个什么劲呐!有本事别来拿钱!”然后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了一眼办公室其他人,好像是在炫耀自己取得了胜利。

花姐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吗?其他人相互之间依然用眼神交流着,因为很多人都是道听途说花姐不好惹,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看来她是徒有虚名啊!

只一会儿的功夫,办公室的门就开了,财务部的经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领导,推门而入,花姐一脸笑意盈盈地跟在她的后面。

“我听说库里没钱了是吗?”领导一脸严肃地问出纳。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出纳一脸的紧张,她真没想到因为这点小事花姐会去找领导。要知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一般人为了拿钱方便根本不敢得罪出纳,不可能轻易就去找领导的。这个花姐,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哦……我记得……好像是没了……”出纳结结巴巴地说,刚才的神气劲儿已经一扫而光,“让我看一下。”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慌忙打开了保险柜。

“让你管钱呢,竟然跟我说好像?”女领导显然很不满意。

“哦!还有钱呢,是我记错了!”出纳连忙点出花姐需要借的金额递给她,“不好意思啊,是我没记清楚!”当着领导的面,她的态度也格外谦逊。


                                (三)

花姐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接过钱数了一下,然后潇洒地对女领导说:“我先走了啊,你们内部问题自己解决吧!”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有多少钱你都心里没数,这让我怎么放心啊?”女领导没好气地说。

“下次不会了。”出纳唯唯诺诺地说。

“盘库吧,也好让我心里有底。上午下班前向我汇报!”领导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里一片静悄悄的,我胆战心惊地在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除了对办公室里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的恐惧,更多地还是对花姐的敬畏。

原本工作还算清闲的出纳,一上午都在那里忙碌着,因为下班之前她还要向领导交差。

这种小事也要领导亲自出面解决,也只有花姐有这么大的面子吧?虽说对她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可全公司有几个人能做到呢?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了,花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天,后勤部通知我有宿舍了,我非常高兴!公司宿舍紧张,我都申请好几个月了才有消息,太不容易了!

吃过午饭,我兴冲冲地找到自己的宿舍,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呆住了,因为……因为我分明看到了花姐!

“小丫头,以后咱俩一个宿舍了!”花姐一边用指甲刀挫着她那色泽鲜艳的美甲一边同我说话,压根就没有看我一眼。

“哦……你好!”我生硬地同她打着招呼,原本还想尊称她一声“花姐”,可是由于心情过于紧张没喊出口。

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其他宿舍我去过,可都是四个人啊!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向花姐对面的空床走去。

“后勤部的人求了我好长时间我才同意再住一个人进来的。”花姐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小姑娘挺老实的,换了其他事多的人想都别想!”

“哦!谢谢!”我很有礼貌地回着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她,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以后你就叫我花姐好了,他们都这么叫我。你叫什么名字?”花姐快人快语。

“小伞。”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嗨,你不用这么拘谨,我没他们传言的那么可怕!”花姐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好意思了。

“在单位上班可不能太老实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知道吗?”花姐开始向我传授经验。


                                (四)

“嗯嗯。呵呵!”我点头表示接受,并且尴尬地傻笑着。

“哎——,看你这么小,这么单纯,我都想起我年轻那会儿了。”花姐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一会,有些惆怅地说道,好像她年轻时候多么的不堪回首一样。

“呵呵!”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报以傻笑。

“好了,不说了,你休息吧!”花姐收了自己喋喋不休的话匣子,在床上躺好,进入了睡眠状态。

我虽然也躺在床上,可是由于神经高度紧张,根本就睡不着。这以后天天都要和花姐见面,可怎么办啊?

花姐真是一个话匣子,每天中午回宿舍,她都要和我唠叨许多话。她讲起事情来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很有代入感,渐渐地,我也会受到她情绪的影响和她一起笑,一起担心。

时间一长,我觉得花姐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她其实是个直肠子,一点弯都不会绕,为人热情大方,常与我分享一些我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偶尔还会送给我一个小礼物,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她了。

一天中午我回宿舍,花姐正好在打电话,只听她怒气冲冲地在那里正发脾气。

“我乐意!你要是看不惯自己回来管呀!”

……

“你××少废话,老娘不听!”

说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然后还气不过,自言自语地又骂了些脏话。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她骂够了,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丫头,以后嫁人找老公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能头脑发热!”

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呢,她就跟我说嫁人,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感觉很不好意思。

“哎!脸红什么呀?这不早晚的事吗?只是呀,你可千万不要像你花姐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抱憾终身呐!”

看她一脸茫然的神情,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我也感觉很不好受。为了安慰她,我强打着精神用很羡慕的语气说道:“花姐,人要学会知足,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好呀,很多人都在羡慕你呢!”

“过得好?羡慕我?呵呵!”花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多亏我自己想开了,不然早就成神经病了!”

我觉得自己的话没起到什么效果,也不敢再多言,于是决定做一个耐心的听众,让她把肚子里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好出出气。

   

                                (五)

许是花姐在气头上正好碰上了我这个听众吧,她开始向我倾倒满肚子的苦水,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个中午,我连觉都没睡成。

通过讲述我才知道,花姐年轻时并不是现在这种性格的,用她的话来说和我差不多,十分的腼腆。遇到她老公时比我现在还年轻,那时候,她老公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只是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就凭那张嘴把花姐哄得团团转,家里人说什么都没用,最后她如愿以偿和老公结了婚。刚结婚时还好,花姐上班挣个死工资,她老公每天在外面说是和人做生意,偶尔也能拿回来些钱,日子凑凑活活也能过去。

可生了孩子之后,花姐就不能工作了,失去了经济来源。她老公却依然游手好闲,两人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特别是有一年过年,花姐讲到这里时,不仅声音提高了不少,语气更是义愤填膺。

“大年三十啊,别人家都忙里忙外的准备过年了,我家可好,冷冷清清的,我自己在家带孩子,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一猜就知道他肯定在别人家打麻将呢,平时我都忍了,这次我实在不想忍了,带着孩子直接找到他打麻将的地方,把麻将桌给他们掀翻了,把孩子喝得最便宜的廉价奶粉直接甩到他脸上!”

说到这里,花姐眼圈都红了,由于过于气愤而停了下来不能继续往下再讲了。然后好像从遥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似的,向我摆了摆手。

“以前那些事我真不想再提了。从那以后我也想开了,你不是出去玩吗?我也会呀!”说到这里,花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我现在过得多好!谁的委屈也不受,我不会主动去欺负别人,但要有人跟我找麻烦,那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出纳,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以后,神气活现的样子确实收敛了许多,这多亏了花姐杀了杀她的威风。

说了这么多,花姐的气也消了不少,“昨天晚上我不就出去蹦个迪吗?刚才竟然说我不管孩子,凭什么就得我一个人管孩子,你说是不是?”

我正听得入神,完全没料到她会问我问题,所以也没多想就连忙附和道:“是,是啊!”

看我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花姐很满意,冲我妩媚的笑了笑说:“立场明确,我喜欢!”

     

                                (六)

办公室里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就是背地里议论人,特别像花姐这种风云人物,别看大家见了面都对她表现出很友好热情的样子,背后议论她时也是冷嘲热讽的,这让我很是反感。

有时无话可说了,还有老同事向我打听:“小伞,你和她一个宿舍,有没有什么料要报啊?”我只能抱歉地笑一笑,然后摇摇头告诉她们“没有。”

由于我的反应不积极,逐渐丧失了她们对我的信任,时间一长,我明显能感觉到她们对我的不友好。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认真看材料,忽然,花姐一脸怒气地冲到我面前,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质问我:“小伞,是你说的我在外面傍大款了?”

我一头雾水,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时语塞。其他人也都低着头不言语,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真没想到你这么爱说三道四!说我傍大款,你有依据吗?嗯?”最后那个“嗯”声音提高了八度,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我,我没说过呀!”我的脑子里乱乱的,弱弱地否认着。

“没说?正好今天人都在这,咱们就当面对下质!”花姐白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亏了我平时对你那么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白眼狼!”这让我感到很委屈。

“那就对吧,我反正没说过!”我也受不了这种污蔑,不自觉地也提高了嗓门,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最大声音的说话了。

花姐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换了一种很妖娆的语气问道:“小A,这话我是从你那听到的,你不是告诉我是小伞说的吗?”

听到花姐点自己的名字,小A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我是听小B说的。”

小B连忙抬起头,慌忙用手指着小C说:“我也是听她说的!”

花姐如炬的目光又射到了小C脸上。小C紧张地看了看老同事,左右为难地说:“我……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我今天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你到底听谁说的?”花姐看了一眼老同事,不依不饶地问小C。

“是我说的。”老同事一副久经沙场的样子,可声音里明显充满了胆怯。

“你亲眼所见吗?这么大人了说话得负责任啊!”花姐的语气又变得有些凌厉了。

“我可能看错了,跟你道个歉。”老同事毕竟见多识广,好汉不吃眼前亏。

“还有小伞,你们……”,花姐指着其他几个人,“你们不仅要向我道歉,也得向小伞道歉。”

我有些受宠若惊,刚想说“不用了!”只见花姐冲我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只好作罢。

那天中午回到宿舍,花姐对我说,其实她压根就不相信那个谣言是我说的,所以才特意选了人齐的时候去我们办公室,好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情解决了,省得她们以后再做对我不利的事情。

我很感激花姐的好意,这么一来,估计以后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不过事实是,我也彻底被其他人孤立了,除了工作上的事,一般没人再理我了。

不过没多久我就被调离了这个部门,变成了花姐的小跟班,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花姐的安排,那么,我算不算傍上了大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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