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原是浮萍怎堪留?

原是浮萍怎堪留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良辰美景皆是虚设,如花美眷,接着的必定是似水流年,人生亦不过黄粱一梦,纵使如何的芳华绝代,终究只一抔净土掩风流。

记得那一年,傲骨的梅花出现在大明宫中,我心如花,无论是谁都爱花。每个朝代也一样,都有着象征着朝阳的花儿。先秦人爱香草,晋人爱菊花,到了唐代,人人都爱上了雍容华贵的牡丹。而这一片梅林,是否早已注定了会有毁灭的一天,如同灿烂至极的烟花,昙花一现后便归入永远的黑暗。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一斛珠》

很难相信,这首诗出于一个失宠被贬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先前亦是宠冠后宫。梅妃,姓江,名采苹。唐玄宗的宠妃,福建莆田人,才貌兼备,后被杨贵妃谗言加害,失宠迁居于上阳宫,死于安史之乱。

上阳宫,多美的一个名字,倘若不是冷宫,定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有着几株瘦弱的梅树,暗香浮动月黄昏。那一日,长安城下了很大的雪,玄宗在赏雪之际见到了梅花盛开,由此想起了梅妃。但碍于杨贵妃,只能命人偷偷送去一斛珍珠,只是未曾想到,梅妃却毅然拒绝,还当即挥毫泼墨写下了这首诗。

拿回去吧,既然如今你我恩情中断绝,又何必这一斛珠,一斛珠抚平不了一切。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希望,驱使自己继续走下去,那时,梅妃还抱有一丝希望,于是写下一篇《楼东赋》,千年前的陈阿娇就曾花重金聘请司马相如写得一篇《长门赋》,想借此挽回武帝的心。然而,昔日的芙蓉花,终究还是成了断根草,梅妃同样没能挽回逝去的恩爱,日日锁在上阳宫,直到那一场浩劫降临,掐灭了开元盛世。

听说,一曲霓裳羽衣曲迷得玄宗夜夜笙歌;听说,“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的诗仙李白为杨贵妃作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清平调三章》;听说,杨家人的侍从打了驸马爷还依旧趾高气昂。听说,天下不重生男重生女了……一切的闲言碎语在大明宫中传着,然而不久之后,便渔阳颦鼓动起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终于,盛世的繁华不在了,一切都在叛军的铁骑下香消玉殒。玄宗带着杨玉环出逃了,却留下了梅妃。可是,在马嵬坡,在御林军的威逼下,玄宗含着泪赐死了杨玉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可是,这儿呢,随着叛军攻破潼关,直达长安,进入昔日歌舞升平的皇宫,一缕香魂也随着盛唐气象的消失而离开了。

记得那些年,你同杨妃一样,“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谱写出绝世的惊鸿舞。只是你未曾想过随着那个丰腴的女人到来,全都变了,“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你以为自己胜了,但你却一点儿也不快乐。谁知,她一句“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就剪短了你手中的线,一切的美好随风而散,无处寻觅。

那一日,玄宗突然想起了梅妃,便命太监去请,只是不知为何一个皇帝要见妃子何须如此隐蔽?本以为今夜可以红绡帐暖,倾诉心肠,谁知杨贵妃眼线早已遍布整个大明宫,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已然出现在外边,一句“梅精安在?”,便吓得玄宗手足无措。

于是,后来的人们只知道那丰腴,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妃,却不知在上阳宫中,还有一缕幽香;于是,人们都只知《长恨歌》,却不知《楼东赋》。随口吟诵的都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好誓言,却拒绝了“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的哀怨;于是,人们只知“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华美,却忽略了“曾被疏花断客魂”凄清。

后来,玄宗回到宫中,成了太上皇,其实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罢了。在梅树下挖出了梅妃的尸骨,肋下有刀痕,哀恸不已,遂以妃礼改葬。再后来,玄宗求得梅妃画像,题七绝诗一首。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题梅妃画真》

失去的就是不在了,画中的人儿,即使在怎么像故人也只是一样摆设。这个女子,爱梅爱了一生,而她早已成了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留给后人如同梅一般的幽香。

在那牡丹艳压群芳的大唐,傲骨的梅花,注定了——无梦。好在有那么一个朝代,是属于梅的。

江采苹,原来你的名字就在暗示,你就如同浮萍,无根,随风而化。原是浮萍怎堪留?

这篇文章前前后后改了好几次,最初貌似是发在百度贴吧梅妃吧,ID景幻潇湘。配图是插画大师书亦飞的作品,属倾国红颜系列,文字是我写的一首<雨霖铃>,不过当年还不知道押韵这回事儿,因而这词儿是没韵的,平仄也有几句出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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