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查礼账，东哥在看电影。

哇的一声大哭，从客厅传来。是小红豆。

我抓紧跑出去，看到她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翻过她的身子，我正准备抱过来安抚，就看到脖子上一大片血。下巴处，五厘米左右的长口子。血还在流。我吓坏了。

我想不起来我说的什么，只记得我的声音很大，把东哥喊了过来。他也吓坏了，接过大哭的小红豆抱在怀里。

我抓紧换衣服，扔下小红包在家，就和东哥还有我嫂子一起去医院。

县医院的医生看了伤口，建议缝针。小红豆听见了，听说要缝针，哭的更厉害。

东哥想缝针，但是，我担心医生误判，我害怕县医院医生技术不好，我怕我们的选择会给小红豆留下伤疤，想去市里再看。

于是就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便直接驱车去市医院。

一个多小时，小红豆睡了一路。醒了没说疼，也不再哭。到了医院一点多，医生下班，于是我们再附近吃了午饭，等到两点上班。

吃饭的时候，小红豆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了，和邻桌的阿姨聊她受伤的过程，和小妹妹比身高。

这时候的东哥，看着不再哭闹的小红豆，一直皱着的脸，终于有了点笑容。

再回到医院，东哥一个人带她去的，我抱着小红包在一楼等。其实，我害怕，怕看到她的伤口，怕听到缝针，怕做决定。

等了没多久，东哥带小红豆来了。说是一个老医生给看的，说不用缝针，也不用打破伤风，去消毒换药就好。我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他带着小红豆去消毒换药包扎。可是，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

再回来，他抱着小红豆，面色沉重，用口型告诉我，还得缝。我意识到，很严重。他怕一个人弄不来，便叫我和他一起。

我把小红包让我嫂子看着，便和他一起去东楼缝合。

等了接近一个小时，才轮到小红豆。此时距离她受伤，已快6小时，感染的风险很大。医生说，有可能感染，一旦感染，只能把缝合口弄开了让伤口自然愈合。

我心里怕，怕感染，怕留疤。当时心里各路神仙都拜过了，希望都保佑小红豆一切安好。那个时候，开始理解，婆婆迷信的那老一套，其实不是迷信，只是希望而已，希望家庭和孩子一切都顺利安康。

这个时候，豆豆爷爷和奶奶也都赶来了。东哥之前一直没告诉他们，怕没啥事还让他们跟着担心。

进手术室了。爷爷想和东哥一起进去，但是，我怕小红豆哭闹，便主要要求和东哥一起进去。

门口，我抱着小红豆，东哥给我套一次性鞋套，很久都没弄开鞋套。我知道，他也紧张。

到小红豆的时候，手术室门口，小红豆哭着不想进去。

我鼓励她，她不听。我说没有听到小孩儿哭的，她不信。她说想尿尿，我带她去。路上他说，妈妈你告诉医生别给我打麻疹。到了门口，她推我先进去说。听我说了才放心。

但是，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针。

东哥坐在手术台前，稳住她的头。我在右侧，抓着她的胳膊，按着他的腿。医生在左侧缝针。受伤部位在下巴，她一动，就有可能影响缝合。

东哥告诉她，要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以前小红豆哭闹或者害怕的时候，我总会随口给她编个小故事，她就好了。可当时的我，脑子里啥也没有，只有东哥说的雕塑两个字，嘴上也只干巴巴地告诉红豆别害怕，爸爸妈妈都陪着你。

一打针，她就害怕得哭了。但是麻药起效，她不再哭了。果真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

我一直扭过头，没敢看一眼。我听见医生拿器具的声音，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听见手术室里钟表滴滴答答地走动声。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甚至医生、东哥和小红豆的呼吸声我都听不见。我用力按着她，20多分钟，几近麻木，手上都没有感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按的是什么。

这20多分钟，过的如同一个世纪。余光看到医生拿起消毒布，意识到结束，才敢回头。小红豆不知道是热，还是紧张，头上很多汗。脸上还有深深地指印。东哥受按的。他的姿势比我还难受，胳膊肘没有支撑的地方。

我问医生，缝了几针。医生说，很多针。出来后，我和东哥进医生办公室听从医嘱。东哥坐我后面，手搭在我肩膀上，那个时候，我感觉，我之前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一点支撑。

出来的小红豆，向楼道的人炫耀，没听到哭吧。又对下一个进去手术的小女孩说，别哭。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回去路上，东哥问我看了吗？我说没有。他说他看了。我没让他说。我一句话没说。到家换鞋，我发现，一次性鞋套还在我的鞋上。我紧张的都忘了脱掉。

东哥去屋里拿了巧克力，对我说，都别拦着我奖励小红豆，她太坚强了。

但是奖励给小红豆的巧克力，她没吃完。麻药劲过了，她应该是有点疼，安静地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睡着了。

我在卧室，坐在床上，喂红包喝奶。东哥过来，手臂还抱着我的肩膀，我头靠在肩膀上。

终于忍不住，哭了。

心疼。真的心疼。东哥说好的女儿奴，把全世界的宠爱都给她，我说好的倾我一生心力，护她一世周全，却让我的宝贝受这么大得罪。

担心。真的担心。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夸小红豆多漂亮，皮肤多白，多可爱，但是，这次万一留疤了怎么办，万一感染了，再拆开伤口怎么办？

不过，更多的是，感恩。东哥说，位置再靠上，到脸，再靠下，到脖子，都不行。幸亏磕的是下巴。

更感恩，这个时候，有东哥，挡在我前面，面对我不敢直视的一切。

这个时候，真正觉得，婚姻，真的不是搭伙过日子这么简单。这个时候，真的觉得，这个家，真的，就是，靠我和东哥，共同撑起。

我想起了那个故事。

丈夫出门前叮嘱妻子把门口的药物放好，别让孩子误食。但是妻子忘了，孩子误食了，去世了。丈夫没有责备妻子，而是对她说，亲爱的，我爱你。

说实话，我和东哥结婚五年，平日里，互相嫌弃，小吵小闹。但是，今天遇到小红豆受伤，我俩从来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责备的话。

我俩婚后，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什么危机，也被双方父母保护的很好，所以都比较自我，对婚姻，对孩子，担当并没有很大。但是，今天这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和东哥，如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共生死，同战斗。我们一起守护的，是小红豆，我们共同的掌上明珠。

我俩都自责，都伤心，都心疼。但是小红豆，明明是受伤的那个，明明是受罪的那个，却也是她的坚强和快乐，给我俩很多力量。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要组建家庭的原因吧！不是一个人不够强大，不是一个人不够独立，也不是一个人不能够应对风风雨雨，而是，有家，有彼此，会觉得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