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不姓高,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她们几个女孩子一直没打听出来。
(一)
故事发生在2012年的冬天。
大学生活一晃而过,转眼间到了大四的尾巴,未来何去何从,每个人都打起了小算盘,有的提前找实习单位,有的托关系找工作,有的准备考研。小夕掐指一算,自己既没有实习单位可要也没关系当下就找到工作,不如凑个热闹考研吧!于是,她茫茫然地加入宿舍考研队伍,茫茫然地选了学校,茫茫然地买了书,而后,茫茫然地跟在大家屁股后面去学习。
"要说咱们学校呀,还真不如我们高中学校一根手指头,都不用搭棚组道具,70、80年代的景分分钟就出来了嗨,都21世纪了,还10个人一个宿舍,睡大通铺的感觉有没有?"这是舍友菲菲的原话,菲菲话糙理不糙,小夕她们的大学的确够古董,而且绝不是有价值的古董。
年代久远的教学楼时刻散发出一种潮湿陈旧的气味;教室里的课桌斑斑伤痕,一屁股坐上去就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光线昏暗的食堂没人的时候总是阴气森森;校园内凹凸不平的水泥路经常让踩着高跟鞋的姑娘出洋相。这样的大学很难让怀抱象牙塔梦想的莘莘学子一见钟情,所幸地是,日久便生了情,儿不嫌母丑嘛!
到了大四这年的冬天,小夕和伙伴们开始正经学习时才惊奇地发现,昔日里鄙视无数遍的教学楼竟然寸土寸金。这厢在教室里刚刚坐下,那厢就有小学弟小学妹过来"打扰","不好意思,学姐,这个教室下节上课。",逐客令一下,学姐们就得抱着一摞摞书在楼道里四处流浪,每次进一个新的教室前还得像个特务似的扒在门缝里瞅好久,观察里面有没有正在上课的迹象。
痛定思痛,小夕考研小组的带头大姐"燕儿姐"决定带大家转战图书馆。
谁知,图书馆里也是人满为患!阅览室虽然"地广人稀",无奈学校有奇葩规定,禁止携带任何与阅览室无关的图书入内。当然,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学校领导特意在一、二、三层的报刊室辟出一部分空间来当自习室用。然而,再优惠的条件也禁不住僧多粥少,自习室门口每天像菜市场一样热闹,抱怨声日渐鼎沸。
这时,图书馆看门大爷想出来一个法子,本着"公平、公正"的理念,将学生们进入自习室的关卡分为两道,图书馆大门一道,自习室门一道,每天早午两次开门,排队入室,抢到就是赚到!这时,大家就只有一个心理"你大爷的!亏你想得出!"
然后,学校采用了看门大爷的想法!
于是,一早一午奔赴图书馆抢座位的大战轰轰烈烈拉开了帷幕!
要想顺利抢到座位,首先得通过图书馆大门第一道关卡,如果你看到大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那你趁早打消博一博的念头,因为当大门打开的瞬间,有序的队伍瞬间就像绝了堤的洪水,男男女女早已将绅士、淑女的姿态抛诸脑后,个个反倒更像冲锋的战士,朝着目标的自习室狂奔,只听楼梯口发出轰隆隆打雷的声响,整个图书馆都在跟着颤抖,间歇地还能听见激烈的呐喊声:"你先上!别等我!座位要紧!"
如果你侥幸进入第一道关卡,并排在了第二道关卡-自习室门口的队伍里,那你也需要掂量掂量自己成功的几率。因为队伍里每个人都肩负着一群人的寄托,一旦冲入室内,他们便变身为"小李飞刀",只见蹭蹭蹭,几个干净利落的甩书动作,以本人为中心的四周坐标点基本收入囊中。等你着急慌忙地落座的时候,会听见一句大战胜利后酣畅的笑声,"嗨!同学,这个座位我占了!喏,书在桌子上放着呢!"你就只能对着所谓的书--其实不过是两三张单页的纸伤感,然后极不情愿地离开。
小夕就是在这样有如兵荒马乱的战场上看见了小高。不止小夕,女孩子们都注意到了他!在嘈杂的队伍中"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二)
后来,小夕想,是不是长得好的人天生自带摄人的气场,要不然,为什么小高在“磨刀霍霍”“蓄势待发”的人群永远那么气定神闲?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他抢座位?
小高出现在大家视线中时,正在排着长长的队伍里低头锁眉看专业书,他高挺的鼻梁、硬朗的五官线条在专注的神情里甚是迷人,把视线放大到全身,剪裁得体的驼色呢子外套下露出身着牛仔裤的修长笔直的腿,将1米8左右的个头拉出完美的比例。
既有兵哥哥的姿态,又兼有干净男生的味道。小夕心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图书馆里来了个帅哥。在女孩子们默契地将倾慕的眼神投向一个方向时,这件事情迅速达成了共识。
很快,帅哥的全身上下被姑娘们扒拉了个干净,衣服是ZARA的,双肩包和鞋子是阿迪的,每天上午一罐红牛。甚至有人回来打报告说“听见他打电话,家里父母好像是做生意的”。
“这不是典型的高富帅吗?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没人查出他的名字?!”菲菲在宿舍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苦苦的求索,最终向我们宣告,暂且取“高富帅”的首字做姓,就叫“小高”,又亲切又掩人耳目。大家一致同意这个称呼!
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和小高发生一些交集,小高周边的座位顿时成了抢手货,有些漂亮、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甚至装模作样地主动向他求教问题。
小夕和大家一样倾慕着小高,不过,她不像菲菲那样在宿舍大呼小叫几近崩溃地呐喊“小高、小高!”,也不像燕儿姐她们只是以旁观者身份纯粹地评头论足,她将这份喜欢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生怕别人发现。
小夕深深明白,自己连站出来说一句“小高很好,我也欣赏他”的资格都没有。那个冬天是小夕最邋遢、最丑的时光。刘海长到很尴尬的长度,放下来遮眼睛,撩起来又露出不好看的大脑门;脸上零星地散落着晚到的青春期带来的青春痘,让她不得不整日素面见人;因为经济原因,衣服一到冬天照例又是黑白灰三件套,不见半点色彩。这样的形象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手的,在遇到小高后,她掂量着自己愈发地轻,轻到尘埃里。
没有人会知道,小夕永远能抢到角落里绝佳的“观景”位置,当她们赤裸裸地盯着小高流口水时,她故作疲态地将双手托腮,在指头缝里观察小高的一举一动。偶然地,小高的视线随意地朝她这边瞟一眼时,她便像中了三昧真火似的,浑身火烧火燎起来。
有三四次,小高任性地跑到别的自习室学习,小夕顿时着急慌忙,楼上楼下几个自习室四处打转,直到看见熟悉的神影才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原本对考研这件事有点随大流的意思,有了小高,她更加心猿意马,每天起早贪黑奔赴图书馆,只为一件事,看到小高。
也许,上天被她的诚意小小地打动了一下,在一个很偶然地机会下,安排了她与他的第一次交集。
为了保持绝对安静的读书环境,图书馆楼道两侧安装了推拉门,到了冬天,就演变成了扛风的重要道具,只是这道具过于沉重,对于力气小的女孩子来说稍稍费力。那天晚上,小夕考研小组一行人吃罢晚饭后说说笑笑地回自习室,小夕走在最前面,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预备给大家开“方便之门”,正当她使劲推门时,门的另一面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拽开,小夕一趔趄扑进了那个人怀里。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小高!小高似乎也被这样意外的“撞车事故”晃了神,昏暗的光线下,他把小夕扶正,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很绅士地拉开门,让小夕她们先行。
那几秒时间里,小夕感觉乱糟糟的楼道仿佛一下没了声儿,头顶有一束光直直地照下来,无数张小高的笑脸在她眼前晃呀晃呀,晃得晕眩起来。
以后好几天,她都懊悔自己那天晚上吃了韭菜馅的包子,扑进小高怀抱的那个味道一定不好闻!
“在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人,每次想起他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但我们依然愿意把他留在心底。就算今天,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些什么?”
(三)
也许是因为那次偶然的“尴尬”,也许是因为自习室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时间久了,自然混能个面熟。总之,小高的记忆里,小夕总算在茫茫的女孩子中间找到一夕之地。
自习室外的楼道是小夕的福地。在嗡嗡嗡念经般的背诵声中,她总能收获小高一次又一次礼貌的眼神招呼;在她“不巧”占了他放书包的过道位置时,她更像中了彩票一样,能引来他的主动“问候”,“可以把书包放你旁边吗?”
有一天,图书馆快要熄灯关门了,人群陆陆续续地开始往外走,菲菲、燕儿姐她们跟小夕打了声招呼说楼下等,便消失在人流中了。等小夕抱着一摞书从自习室出来时,她发现一个大问题!自己的书包不见了!耳边急促地响着熄灯的哨声,小夕真的着了急!书包明明挂在楼道的门把上的,她盯着那个门把研究了半天,狐疑地向四周搜寻,百思不得其所。
“是和你一起的那几个女孩......”在一旁默默看书的小高突然开了口,他顺势将藏匿在背后书柜最顶层的书包拿了下来,交还小夕。
“哈?”姑娘们的一场捉弄剧倒成全了小夕又一次与大神的“亲密交流”,原来,他有默默地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小夕不禁欢呼雀跃起来,觉得自己是被“临幸”了!
“下次,下次有机会一定跟他介绍我自己!”
小夕没能等到下次的机会。
圣诞节来临,学校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连图书馆一向紧张的空气也被冲淡了许多。圣诞节这天晚上,小夕刚进自习室坐下,就被菲菲神秘地拉向一旁,朝着小高座位的方向努努嘴。只见小高的桌子上安静地立着一个精美包装的礼品盒。“一定是哪个暗恋的女孩子送的!真聪明!我敢保证里面有情书......”小夕渐渐听不清菲菲的念叨,她只想知道小高会怎么处理这份暗恋的礼物。
没过多久,小高回来了,他好像对这份礼物只保持了一秒钟的惊讶,随后很自然地抽出了礼盒里的卡片看了起来。女孩子们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小高下一步动作,仿佛人人都有送礼的嫌疑。
“ci——”卡片上的内容也许还没被看完,瞬间变成了碎片,礼物甚至还没有拆包装,便跟着碎卡片一起被丢进了垃圾桶。从垃圾桶转过身的小高表情冷冻成冰,带着一丝的不屑。
这就是表白的下场吧!小夕感觉自己也被打进了冷宫,想要靠近的心和这份陌生的礼物一起埋进了垃圾桶。
以后的日子里,小夕刻意管住自己的去往图书馆的腿,在宿舍复习起功课来。她想,“眼不见为净”,时间久了,仰慕小高的心自然就会淡。
菲菲偶尔还会带回小高的消息,作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有一天,菲菲大恸,说是亲眼看见小高和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姑娘走在人群中,养眼极了!
“我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寻找下一位高富帅!”菲菲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样的姑娘特别会自我治愈。
相比菲菲的直来直去,小夕的感情却如涓涓细流,小高一次又一次的流过心底,早已留下了痕迹,当听到他有女朋友的消息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言说隐隐作痛起来。
那样的男生总是不缺女孩子的。自己不过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始至终演绎了一场独角恋罢了。
2013年的春天,小夕最后一次遇见小高。
那个时候,身边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找到了工作,小夕也开始穿上了高跟鞋在川流不息的人才市场投递简历。那一天,当她在校园里艰难地跟凹凸不平的水泥路较劲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可能记得我吗?”
小夕傻傻地伫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疾行的身影目不斜视地走过来,走过她,走得越来越远。
她甚至来不及上去打声招呼。
“嗨!图书馆的小高,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