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呀轻响鸟儿轻唱远处谁在和
亲了彩虹惊了云朵
我已成归客
——暗杠《阿婆说》
在我家,奶奶是被叫作阿婆的,小时候的记忆里伴随着阿婆的身影。年轻时的阿婆是个美人,是一个唱粤剧旦角的美人。我喜欢听阿婆唱戏,她喜欢坐在木椅上唱,《帝女花》《分飞燕》《荔枝颂》是常唱的。不多说话,就只是安静地唱着,那绵长的曲调掩了艳阳,拂了清风,把枝头的夏蝉撩得晕头转向。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阿婆的戏唱的是她的生活,阿公好生喜欢阿婆,也好生喜欢听阿婆唱戏,我也喜欢。阿婆的曲调里留有时光的味道,唱出来醉了过客的魂。小时候跟阿公阿婆去听戏,总有人对我说,你家阿婆从前唱戏也是好的,就似那天边的黄鹂鸟一般。我总想着,我也有阿婆的基因,那若是我唱戏估计也是不错的,可不曾知,如今的五音不全可是来自谁的基因。
美人的眼里框着一汪泉水。阿婆待人待事,眼里都是真诚,可却也骗过我。还记得我买过一只小鸡崽,满心欢喜地带回家,给它筑窝添水,还安置一日三餐。可时间一久,最后也只有阿婆照顾它。小鸡崽长大了一点就开始瞎逛,有一日逛着逛着就没再回来了,阿婆说,它终归会回家的。可这么多年了,估计也是被炖了汤了。
砖砌着砖,房子新了又旧了,只剩下墙角的青苔包裹着留恋与不舍。搬到新家之后,跟阿婆见面的时间就少了,住校之后,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可每一次回去,总是嘱托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还记得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假期,回去时穿着短裤,阿婆看了说,这裤子这样短,还有好几个洞,可不要常穿呀!我也只好应允,后来回去看他们总想着裤子可是短了,可是有好些洞。
纵是从前的野草闲花小径,如今都铺着羞涩的青砖,怕是认不清路啦。可阿婆记性真是好,记得每一条路,也记得我的生日。每年一到差不多时候就说,哦哟,可是还有大半月得吃粽子啦,你可是出生第二年就能吃一整个粽子啊,还拳头那么大咧,一点糖都不用沾。说这话时,阿婆笑得嘴角都盛了蜜似的。后来我也尝过各式各样的粽子,总觉得不如阿婆包的粽子好吃,大概这是从小就认着的味道。
门前的风铃披着斑驳,丁香的花开了又开,篱笆也换了好几趟。我长大了,阿婆也觉着老了。老了怕是身体也爱出毛病,时间如沙漏般缓缓流淌,淌在阿婆的腰上,渐渐腰直不起来了。腰疼腿疼总缠着她,她也不说些什么,只是念叨着能睡个安稳觉就行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美人的眼角总归铺着些皱纹,青丝后来也变为苍苍白发。怕是时光也惊慌,那乱了繁花,扰了心神的人儿,在漫漫长河里净是变了模样。可在我眼里,阿婆还是那个在木椅上唱戏的阿婆。在阿公眼里,阿婆还是那个在戏台上舞动水袖的莺歌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