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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冬季。阳朔西街。Change Parker和我。
在那里,每天都是新鲜的。睡觉睡到自然醒,晃晃荡荡走在西街,迎来过往的是来自不同国度的不同人群,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孤身一人,有的神情疲惫,有的满脸幸福,有的眼眸深邃,有的目光柔和,有的沉默,有的欢笑,在这几条小街上,所见多异于日常生活。
在街头,有一个人自称为“中国的毕加索”,在现场作画并销售。毕加索的变形,毕加索的抽象,毕加索的情色,跟那个作画的男子没有一处吻合。他只是个长相平常的男子,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被人调侃时,也不见他生气,他会适时抓住机会,声情并茂地夸赞自己的画作,颇有喜感。
沿着小街向漓江方向走去,大约走至半途处,遇见一帮年龄相仿之人迎面而来,其中一个男子长得非常非常英俊。 西方人立体的五官,肤色为古铜色,肌肉轮廓鲜明,衣着素雅有设计感,走路的时候步履稳健,满脸的笑意。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追过来,夸赞我的头巾。那是阳朔西街常见的头巾,四四方方,深蓝色的扎染图案,白色花朵的样子。将头巾沿着对角线对折,形成三角形,举起至前额,将其由前额向左右两侧围带至颈部,将多余的尾部扎成蝴蝶结。于是,我非常乐意领他去买头巾,彼此交换电邮,彼此觉得遗憾,因为他来了,我却要走了。
走至街尾,有家法国餐馆。进去点了法餐,借机和法国老板聊上几句,希望能够跟他学厨艺,他居然同意了。约定下个暑假重回西街跟他学厨,可惜却没能成行。
Change Parker总是坐在露天咖啡馆,喝着咖啡,微笑着远远地看着我,有时候他会一脸宠溺地说我Crazy Girl(疯狂的女孩),我想他是对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和他一起出来旅行,要不然我怎么会爱上一个70岁男人沧桑的嗓音,白天黑夜都在听,犹如进入无人之地,沉迷于此?
2
初次听他的歌,便深深地被之吸引,买的是他的专辑 Ten New Songs(《十首新歌》)。唱片封面的底色是幽深的蓝色,上面有一男子和一女子(女子为伴唱,莎朗·罗宾森)。男子便是莱昂纳德·科恩 (Leonard Cohen),他穿着西装、白衬衫,打着斜纹领带,面色冷峻,眉头紧锁,眼睛俯视,深深的法令纹,紧闭的双唇。科恩,蓝色的科恩,有才,忧郁,不羁,性感。
《在我的秘密生活里》 (In My Secret Life) 和 《千吻之深》 (A Thousand Kisses Deep)是《十首新歌》中最喜欢的两首。
《在我的秘密生活里》的歌词深邃,涉及爱情、自我、世事以及内心。这其实便是一首诗歌。每首诗节以“在我的秘密生活里”为开始,反复地吟唱,科恩低沉的嗓音磁性、充满温暖和平静。在科恩的秘密生活中,有一个女子相伴,万分想念、激情依旧。科恩唱到:
“And I miss you so much 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There's no one in sight 眼里别无他人
And we're still making love 而我们过去一直恩爱”
科恩,活了82岁,诗人巫昂说:“他永远是个男人,一个让所有女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可以轻易委身的真正的男人。”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科恩在希腊与玛丽安·伦纳同居。玛丽安成为科恩的缪斯,在科恩的专辑“《莱昂纳德·科恩之歌》(Songs of Leonard Cohen)”和“《来自房间的歌曲》(Songs from A Room)”,有好几首歌曲的灵感都来自玛丽安。“《电线上的鸟》(Birds on the Wire)”也是在玛丽安的鼓励下写出来的。后来,他们分手了,科恩专门写了一首歌“《再见,玛丽安》(So Long, Marianne)”。玛丽安于2016年初去世,科恩得知后,给玛丽安写了一封情感悲痛的信件,在信的结尾处科恩写到:“永别了,老友。爱无止境,黄泉路上见(Goodbye old friend. Endless love, see you down the road.)。”科恩果然没有食言,于2016年11月7日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家中去世。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科恩与艺术家苏珊娜·埃尔罗德(Suzanne Elrod)同居,生育了一男一女,科恩说“懦弱”和“恐惧”阻碍他和苏珊娜进入婚姻。在那时期,苏珊娜成为了科恩歌曲专辑“《现场歌曲》(Live Songs)” 和“《女人们的一位男人之死》(Death of a Ladies’ Man)”的封面,此外,她也是科恩小说“《一位女士的男人之死》(Death of a Lady’s Man)”当中的“暗黑女士(Dark Lady)”。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科恩与法国摄影师多米尼克·叶赛芒(Dominique Isserman)相爱。多米尼克在肖像、时尚和广告领域颇有建树,曾经为迪奥、香奈儿、兰蔻、蒂芙尼等拍过广告。不仅如此,她还为科恩拍摄了两部音乐专辑,是科恩2010年世界巡演的官方摄影师,科恩在1998内部发行“《我是你的男人》(I Am Your Man)”的唱片上内页上写道:“这些歌曲都是为你所作,D.I.(All these songs are for you, D.I.)。”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科恩与美国女演员瑞贝卡·德·莫尼(Rebecca De Mornay)相爱,在此期间,瑞贝卡参与制作了1992年的专辑“ 《未来》(The Future)”,这也是科恩献给她的作品。科恩去世的时候,瑞贝卡说到 :“不曾有人和他一样,也永远不会有(There was no one like him, and there will never be)。”
纵观科恩的情路,不见有何坎坷,所选择的女子皆非凡夫俗子,都在各个领域有所建树,对他也是深情,他报之的亦是深情,就这点而言,科恩也是魅力十足。
3
“In my secret Life 在我的秘密生活里
In my secret life 在我的秘密生活里
I smile when I'm angry 我在愤怒的时候保持微笑
Icheat and I lie 我欺骗我撒谎
I do what I have to do 我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
To get by 好让日子继续下去
But I know what is wrong 但我知道什么是错的
And I know what is right 我也知道什么是对的
And I'd die for the truth 而我愿意为真理而牺牲”
其实,科恩并非如他所唱的那样,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对人生充满迷惘,他离不开女人和性,离不开忧郁和哀愁,他虽然信仰犹太教,但是早在浪荡的青年时期,科恩便已经对东方玄学大感兴趣。
“禅、道、佛学和中国古典诗,都是彼时‘垮掉一代’苦闷精神的出口,这个脉络一直延续到 Cohen (科恩)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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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61岁的科恩剃度出家,到南加州秃山成了禅宗和尚,法号“自闲”,意为“沉默的一个”。
科恩在1969年与杏山禅师相识。杏山,是佛教禅师,日本临济宗在洛杉矶的禅师。科恩跟随杏山二十年,与杏山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友谊,更有父子的意味。科恩的父亲在科恩九岁的时候过世,杏山从某种程度上给予了科恩缺席的父爱。科恩皈依佛门,不仅仅是为了摆脱与生俱来的忧郁情绪,也是为了表达对杏山的深爱,科恩说:“只有爱才能驱使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杏山是海德堡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我会先学德语,然后去海德堡师从他学习物理。就师父能给予徒弟的东西而言,有人对苦修感兴趣,我则对对友谊更感兴趣。”
科恩一如既往的诚实,他在秃山禅修的五年,也是不断自我探索的五年,他没有办法从佛法中获得想要的平静,在《老师》中他写道:“我从未真正听懂/他说的话/但时不时地/我发现自己/在跟狗一起叫/跟鸢尾花一起弯腰/或用其它的小方式/排忧解难”他对佛教禅宗似乎无法理解,无法追随,这种感觉在他的另外一首诗《禅的崩溃》中表现得更为突出,整首诗歌充满了反问——“我何必还要开悟?”,在诗的末尾,科恩再次发问:“我何必在开悟的祭坛上瑟瑟发抖?/我何必要永远保持微笑?”
伴随他的忧郁依然在,他依然在不断质疑一切,尽管60多岁,却不曾“知天命”,试图“耳顺”。最终,他于1999年《离开秃山》——“我下山了/经过多年的学习/和严格的训练。/我把僧袍挂在/古老小屋的木钉上/在那儿我坐得多/睡得少。/我最终明白了/我不是修行/的料。”
离开秃山之后,科恩曾经前往印度,跟随拉玛虚·巴尔谢卡,听了几个月的讲道,过着平静的生活,没有人认识他,他获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忧郁症居然渐渐消失。科恩重新回到俗尘,带着满满一箱子的手稿,开始了65岁后的传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