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年前得罪了领导被撤职,我一直在等待一次机会。
那时候,我是一所公立幼儿园的园长,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很得领导的赏识,那时候大家以为我会接手整个乡镇的全部幼儿园园所。曾有人向我暗示某处学校的校长年龄大了,认为我很有希望,我也曾经希望自我举荐一下,无奈老公很不看好,他不相信他眼中的小女人能胜任校长,于是我也有些不太自信了。那就算了吧。
得罪领导是因为我后来承包了幼儿园,被索贿一年的收入,我没有同意。于是,我被撤职,去某学校任中层。
不甘于此。后来,我偶然得到一些机会,有一家幼儿园聘我做园长,薪酬非常丰厚。老公考虑到要辞职,认为我不要去。没有他的支持,我忽然就没了自信,于是拒聘。去一所专科院校应聘中文教师,面试很出色,但是家里人一致认为离家那么远,无法照顾家庭和孩子,不该考虑。言之有理,于是拒聘。
我一直等待一次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某处小学的校长职位公开竞聘,要求是45周岁以下,任职两年及以上的中小学校长(副校长)和任职三年及以上的中层,考核分两部分:材料审核和面试答辩,各取50%.我符合选聘条件。匆匆赶到教育局做了个简单的报名。第二天我父亲生病住院了,做了手术,报名表啊,单位证明啊都没有能交过去,不过按要求发送了一下填好的表格照片。面试答辩的前一天下午,教育局打电话催我把报名表交过去:“李老师,你的报名表赶快交过来,评委都已经在审核材料了。”
“对不起,我家里有事,找人捎过去吧。”我只能托人捎过去。父亲生病在床,我实在不忍心走开。晚上,嘱咐身体也正好不太舒服的姐姐临时替我照顾父亲,我回家准备面试答辩,竟完全没有记得要知晓一下材料考核的成绩。但是对自己的材料挺自信的。只是通知中没有对三类材料范围做具体界定,招聘委员会的领导也说不清:“反正招聘校长,你试着自己交吧。”所以,我有些担心把占分低的交了上去,而把占分高的留下了。
大概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休息得太少,说不清是头晕还是哪里不舒服,总之我觉得整个人似乎在转,站不起来,甚至坐不起来,歪在床上睡了一会儿。感觉好一些了,就起床洗漱。好几天没清理一下自己了,洗漱完感觉轻松了很多,却还是说不清怎样的一种不舒服,晚上没有吃饭。趁着老公出去散步的时候,自己在家背了几遍稿子,能背下来,也算是流畅,只是觉得自己不是太满意,但是不能坚持了,我认为自己当前最重要的是休息和放松心情。于是我早早地睡下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感觉好多了,起床洗漱。心里想祈祷,却没有任何为自己祈祷的欲望,今天父亲还有一次手术,有些担心,更迫切地要为父亲祈祷。心里自问:心诚则灵,你更希望为什么虔诚?答案很清楚,是父亲的健康,于是为父亲祈祷了几遍。
开车出去吃饭,赶在规定时间前30分钟到达竞聘会场。心里开始紧张,突然感觉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那种似乎是头晕又似乎不是的感觉又出现了,心里不免有些打退堂鼓,真的感觉这种状态不适合今天的活动。
看着大家陆续到齐,心里突然异常紧张起来,不明白到底紧张什么,对于自我形象本来是很有自信的,稿子准备得也可以。没有理由紧张啊,但就是紧张,我试着和别人交谈,当然是和不背稿子的选手交谈。似乎有些放松了,从业这么多年,一直有公众场合发言紧张的毛病,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邮件要求“所有选手9:00准时参加抽签,9:30开始答辩。”9:40的时候,有一名选手仍然没有到场。
“已经超过9:30了。”有的选手开始暗示。
“等着都到全了再开始吧。”我乐呵呵地搭腔。我,用老公的话评价“被人家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对此评价,我很不认同,反复重申自己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傻,不严重。在我,社会一片朗朗乾坤,人性本善,没有恶人。
区领导开始拿出手机,给迟到者打电话:“xx,你怎么了?……哦,好吧。”
“路上了。”领导给大家说明。
“听起来挺熟呢,……这已经考到私立学校,并且今年考过去的,也能参加竞聘?”心中闪过几个疑问。
“从这次开始,以后咱们的校长选拔就实行公开招聘,公开、公平、公正地,给有想法的,平时不爱说话的所有人一个机会。”
“嗯哪嗯哪”我们选手附和着。
“为什么到我们就得竞聘?以前的,现任的怎么不竞聘?”我傻呵呵地随声附和着,也忍不住偷偷想了这么一下。
……
“迟到的这家伙去年也参加过xx镇的校长招聘。”趁着领导出去,有人这样说。
“属于越挫越勇的类型。”我说,心里却想:为什么那么多的竞聘信息,自己学校从来没有收到过?
“你好!”几乎是蹦进了一个人,男士们没人理他,他瞅着我很开心地打招呼。
“来啦?呵呵……你迟到啦——”
“抽完签了?”
“没有,等着你呢。”
“xx开学了,我是请假来的。”
“嗯嗯,你都考上xx了,还考啊?呵呵”
“锻炼锻炼。”
面试终于开始了。我的心里又咚咚地乱跳,我努力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到我了。“天,不是说从外地找评委吗?怎么都是县教育局的?”我有守着熟人放不开的毛病,心里又紧张起来,不过还好,我说得很流畅。只是不敢和评委的眼神有太多交流,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我将目光尽量多的看向评委席的前面或后面。只瞅某处,而不让眼光到处跑,这样的表现,我知道别人是看不出你在紧张,更不会显得目光散漫。
突然,一个一直在会场里却不是评委的人走过来关风扇,我突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告诉我声音小,“天哪,我说了这么多,评委都没有听清我说的什么?”一走神,我竟然忘了该说什么,下面的内容在大脑中变成一片空白。接着有一名科长进来对着我拍照,我更加无法集中精力去想。持续了几秒钟,我看到大部分评委已经在打分,还好,每到这种时候,我反倒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试着放松自己,于是就真的想起来了,这时我反倒不再紧张了,重拾自信,在与评委的眼神交流中,我看到他们中有人点头赞许。
接下来的答辩环节尽管只占20%,但我却变得自信起来,回答得很顺利,内容也很丰富。
“完了,断片儿了。”我一边走进准备室一边哀叹,“哪里是外地的评委?全是咱区的。”
“都有谁?”
“教研室的。我认识他们,人家可能不认识我。”
“本来是要去外地找评委的,但是,时间来不及了,组织得太晚了。都问过‘跟谁谁没有亲戚吧?’没有才行。”
“嗯嗯”我搭讪着。男选手没人搭腔。
会场里关风扇的那名老工作人员出来向我邀功,说:“声音太小,风扇一转什么也听不见。”我试图求证我的面试中那段断片不影响成绩,从他扭过头去的反应里我知道没有人同情我,不过还有一丝侥幸心理。
但是面试的成绩一公布让我彻底失望了。
从面试场地出来,我试着谈笑自若,其他选手们开始忙着往外发信息。瞅着他们,我躲进车里,给老公打电话:“名落孙山,嫌我声音小,也断片了差不多10几秒。”
“是吗?哦,那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觉得自己很丢脸。“嗯。”挂断。
“你真地不找找人?”我不甘心,有一丝侥幸。
“你考得那么差,算了吧。”
“好吧。”挂断。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机会了,你找找人不行吗?”我厚着脸皮。
“不行。太差。”
即便是和老公,也觉得很丢脸。“跟我吵架的时候怎么那么大嗓门?”老公没有这么嘲笑我已经不错了。
跟老公说自己声音小自己都觉得不信,这么多年的从业习惯了,怎么会声音小呢?倒数第一,难道我真的这么差?也是,断片儿那么久没被人家大声哄笑起来已经不错了。
想驾车直接去医院照顾父亲,却怎么也觉得情绪不合适,幽灵似的飘回家。
“你干什么了?”
“上班啦,我回去吗?”
“不用了。”挂断。
“怎么了,我现在回去吗?”
“你又不会真地为我回来。”感觉老公都嫌我丢人,好没面子。这么差劲,还争取什么校长职位!
“我回去,马上到。”
终于无力地躺在了沙发上。一听到老公开门的声音,我的情绪终于被泄洪了。我躺在沙发上哭得昏天黑地,蹬着脚哭。老公也劝也训,我一概不听,“我都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机会跟年轻人竞争?为什么你永远地就不能为我跑跑关系?”其实也知道这样的成绩找也白找,老公更是没脸找。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感觉缺氧,却觉得可以平静地照顾父亲了,抹着眼泪,出门,开车,去医院。
成绩是下午3:54分发到学校邮箱的,我是晚上突然想起材料审核成绩和面试答辩成绩各取50%的时候,才看到了竞聘总成绩的公示。原来,我的材料审核成绩是第一名。我想起面试前一天下午教育局那名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话“评委都已经在审核材料了”。
当夜,我无眠。
谨以此文送给那些跟我一样不甘于平凡,却又不得不平凡下去的中年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