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年由于彻夜上网而猝死的报导经常见诸报端或网络,除了为这些年经的生命惋惜,我也会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健康的“夜生活”是多么迷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您可别误会,这可不是痴男怨女的约会,那会儿我们都是些只有十来岁的小毛孩子,女生是不在我们约会范围之内的。
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后,我在父母的喝令下极不情愿地给猪拌食,赶羊上圈,堵好鸡窝。好容易熬到夕阳下山,炊烟四起,一轮明月从东方慢慢爬向树梢。我心不在焉地随意扒拉几口饭,然后找个借口,撒腿就往村中央学校的操场跑,早有几个伙伴在那里焦急地等待了。等到凑够了十来个人,我们的夜生活正式开启。夜生活的形式非常简单,大多数时间是玩藏猫猫的游戏。十几个人分成两伙儿,一伙集体面壁,双手捂眼,齐声倒计时喊数:十、九、八、七……另一伙则迅速作鸟兽散,寻找事先看好的隐密地点。有的爬上矮墩墩的大柳树用茂密的枝叶遮住身体,有的跑进两户之间的小夹道找出破塑料布盖在身上,有的翻入废弃的猪圈躲在墙后,还有的拱进稻草堆成的草垛里……寻找的那一伙虚张声势,大喊大叫:快出来,我已经发现你了!躲藏的一伙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但无论哪一方成员都被紧张兴奋充实快乐的心情所包裹着。
我们经常因为太过投入而忘却了时间,直到家长们喊着我们的小名满世界寻找,眼瞅着几个倒霉孩子被揪着耳朵拎回家,游戏因家长的干扰和阵容不整而草草收场。有一次,我找到一个非常隐密的所在——藏在一堆靠墙立着的秫秸里,听着大呼小叫的声音从附近响起,杂沓的脚步从我身边跑过,却始终没有被发现,一阵阵的窃喜从心头升起。秫秸里漆黑一片,植物和土壤混杂的气味浓重,不知不觉睡意上来了。我也不知道迷糊了多长时间,突然一个激灵醒来,四周阒寂无人,唯有虫鸣,扒开秫秸,月上中天,清辉遍地。估计我的伙伴早已躺在自家被窝里酣然入梦了,我既气又怕,边哭泣,边嘟囔着回了家,自然屁股也未能逃脱一顿鞋底的惩罚!
有时我们的夜生活也会显露出暴力的倾向,前街与后街偶尔会因为争夺夜生活的区域而发生“巷战”,本村与邻村也会由于领土问题发生“野战”。其实巷战也好野战也罢,形式远远大于内容。巷战双方雷声大雨点小,摇旗呐喊,冲啊杀啊,有时会用土坷垃向对方阵营里投掷,但从来没有正面肢体的冲突。人多势众一方会轻而易举地占领一个街区,败退的一方也没有任何耻辱感。
野战的规模要比巷战大一些,由于是村与村之间的较量,双方成员平添了几分使命感。野战地点一般选在村东的拦河大坝和两旁的树林里。具体过程几乎是巷战的扩大版,动用的人员多,除了使用土坷垃投掷外,还有的运用自制的远程杀伤性武器——弹弓向敌人射击。不过黑灯瞎火的,命中率极低。我们村比周围几个村都要大,所以在野战方面占据了相当的优势,往往凭借人多势众一直将敌人赶回村口,然后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虽说野战时擦枪走火在所难免,却从未将游戏演化为真的战争,因为大家同在一所小学读书,都是不错的同学。野战的次日无论胜者还是败者都会在教室里吹嘘各自的战果,当然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我的少年时代物资匮乏,没有电脑和网络,连电视机和收音机都十分罕见,但是孩子们的精神世界是充实快乐的。我们的“夜生活”乐而不淫,多彩又多样,强壮身体,节制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