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有朋友在群里告诉我,摄影师任航自杀了,我愣了一下,以为是个玩笑,直到后来看到新闻,才知道这是真的,其实我跟任航只见过一面,朋友告诉我这个消息,是知道我采访了他,以为我跟他很熟,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2015年的夏天,我们做了一个微信短视频社交平台,那时候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各个领域的年轻意见领袖,部门的妹子跟我推荐了任航,我问她任航是谁?很厉害吗?有特色吗?她说任航是她偶像,中国新锐摄影师,还是个诗人,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她给我看了任航的作品和诗。
说实话,这样的摄影作品我之前没有看过,他喜欢拍摄人的身体,喜欢组接人的肢体,其实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是还是有种被震撼的感觉,喜欢拍人体的摄影师我就知道荒木经惟,我感觉他的风格跟荒木经惟有相似的地方。看完这些照片之后,我就对任航产生了兴趣,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拍出那么多不同“体位”的摄影作品呢?
几经波折,我们联系到了任航,约好了时间,我们连夜从长沙飞到了北京。 找了北京的摄影师朋友,租了一辆车将机器设备全都搬到了北京的郊外,我将采访的地方选在了这里,一片野地里,我觉得这样的环境跟任航的职业身份契合度比较高,任航的出场方式也是让人影响深刻。
他坐了一辆三轮蹦蹦车,突突突地晃到了我们眼前,从车上下来后,我有些懵,跟我想象中的摄影师太不一样了。白色T恤搭配黑色短裤,很随意,很表里如一。 一张凳子往地里一摆,他坐在上面,我们就开始聊了起来。
他可能是我的采访对象里最不配合的一位了。我准备了几十个问题,基本上都被他一句话,一个词怼了回来,他给人的感觉很酷,酷得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采访现场一度很尴尬了,我采访了上百号人,多年的人物采访经验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最后,身边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他有些装逼,就问了几个很尖酸刻薄的问题,结果他倒是说了很多,讲了自己的经历,说自己最近要出版一本相册,拍自己打飞机的摄影集,全场惊讶,有人绷不住,笑了。野地里的蚊子很多,他一直在挠自己的腿,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在镜头里的形象。
录完采访,我让他拿着相机摆几个pose,他不愿意,他说要不就实拍工作的镜头,他不愿意造假,于是作罢。私下里,我们聊了很多,他少了在镜头上的嚣张和随意。跟我聊起了人生,他是个很消极的人,消极地想死,每一年的新年愿望就是早点死,这样的想法我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想死呢?难道遇到难事了?过不去那道坎了?他说都不是,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应该是抑郁症的影子缠绕着他。
抑郁会让人虚无,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我问任航,你的作品想表达什么?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我又问,那你的作品是艺术吗?他说他不懂什么是艺术。我又问,有那么多人骂你,说你在炒作,你怎么看?他说他不在乎。我再问他,你被称为“软色情”摄影师,他笑着说:这都是谁给我起的名号。原来我觉得他的回答都是漫不经心,没有真诚地去交流,现在我才意识到,他对我说的每句话应该都是真心的,只不过说得太直白、太冷静、太残酷、太让人下不来台,所以我才会选择不相信。
一个活得太真的人总会伤到身边的人,于是他总是形单影只,毫无忌讳,死亡、色情、暴力常常会挂在嘴边,这是人性最深处的东西,他将它们变成了常态,于是爱情、友情、亲情这些变成了一层外衣,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了,这就是他的洒脱,也许死对我们来说很恐怖,但他却没有当成一回事。
他说他想死,我以为他只是说说。死对我们来说,很大,对他来说,很小。我们能容纳他的空间很小,于是他自己创造了另外一个空间,把所有的心情都放在了里面。
任航的诗写得很黄很暴力,但也有一些不错的诗,当时剪他的片子的时候,我让后期加了一首任航写给他妈妈的诗,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任航诗歌:
《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
可能一辈子
都没有机会
坐我婚车
但她还是有
很大的机会
可以坐一次
我的灵车
附任航的采访视频:任航:一个人的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