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以时间和距离为借口的“不爱”,从来就与爱情无关。
2017.7.21 星期五 晴
想说一个陈旧得有些老土的故事,发生在父母辈的时光里。
我在去年冬天听说,平添了许多暖意。
阿成第一次见到笑娜,是他在成教进修的时候。
他记得那天晚自习上课没多久,邻座的哥们儿拍了拍他,像是要说一个惊天大秘密:“嘿,你发现没,咱们班今儿多了个女生!”
阿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教室中搜寻起来。
好奇心似乎在潜意识中战胜了一切,更何况引起小毛头们好奇的对象还是位陌生的异性。
果然,他看见教室的角落里坐着个眼生的小姑娘,白衣黑发,扎两根麻花辫儿,样子比班上的人年龄都要小。
所谓一见钟情大约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命中注定吧。
就这么好奇又无意识地一瞥,也不知怎么了,以后每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阿成都习惯往那处角落看看,看着她逐渐和周围的人熟悉起来,看着她侃侃而谈时的神采飞扬,看着她低头做题犯难时眉头微皱。
阿成觉得自己的目光移不开了。
笑娜其实不是阿成他们学校的。
她那时候读的是阿成他们隔壁的女校,学校里没宿舍,父母为了她上下学方便就托关系在成教的宿舍里给笑娜留了张床位。
从前去上成教的人,大多也是认认真真想修到文凭好就业的,因此学校管得也严格,对学习抓得紧。宿舍里的灯得都下课了才给亮,因此同学们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去教室上自习。
就是这样,笑娜这个“编外人员”都跟着宿舍里的其他人一块儿去自习,正好跟阿成同班。
笑娜又是个性格开朗的,不怕生,一来二去,跟班里不少人都认识了,大家也把这个小妹妹当成班级的一份子。
毕业的时候按惯例做了纪念册,笑娜也被加了进去,留下了联系的地址。
阿成把地址默默记下了。
可是笑娜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们几乎没说过话,感觉那时两人甚至连“熟”都算不上。
真正有了联系是在两人工作之后。
城市不大,因为偶然的机会两个人毕业不久便再次碰面。
在人情冷暖自知的社会场上,遇到老同学总是感到格外亲切,谁也不会计较过去在学校里彼此间可能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加上阿成有心,时不时地一块儿吃个饭,两个人的接触便开始频繁起来。
阿成选了约摸是水到渠成的时机表了白,笑娜愣了愣,说:“抱歉啊老同学,我现在还真没想谈恋爱。”
尽管两个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但一人觉得是恋人未满,一人以为是兄弟情深,那么即便落花红着脸说“喜欢”,流水也不过只有一句“抱歉”便依旧从容而去。
窗户纸这么捅破了,再心无芥蒂地相处大抵还是尴尬的。
笑娜一向风风火火杀伐决断,正巧换了新单位,狠了狠心,想着别耽误阿成,没和他说就离开了熟悉的城市。
在手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再联系上,不容易。
毕竟阿成也已经不是学校里那个沉默寡言不知如何表达的男孩了,一个男人真正有心去做的事,他总能找出条道来。
于是他寻着曾经记下的地址而去,正巧在笑娜家楼下偶遇了她妈妈。
阿成卖了个机灵,聊了几句,才知道笑娜换了公司。凭着老同学的关系,他得知了地址。
壮着胆子拿到了地址,阿成却失去了联系笑娜的勇气。
以朋友的名义?自己分明别有所图。
以追求者的名义?又好像已经被判了出局。
思前想后的优柔寡断,终究敌不过要爱人的决心。
三个月后,阿成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笑娜,琐碎的,家常的,语气熟稔却不失分寸的,她会看,她能回便好。
笑娜收到信的时候,感觉已经不见阿成许久了,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落款里阿成特意写下的“老同学”三个字,很显眼。
也多亏了那年头人们习惯于礼尚往来的诚诚恳恳,笑娜还是回了信。
这一来一回间,拉长了时光,也拉近了两个人再次错身的距离。
阿成和笑娜的书信相传,持续了很多年,直到传呼机出现,也不过是偶减了信的数量。
出于些许羞赧与尴尬而被笑娜刻意遗忘的面容,却渐渐在那些看着平淡无奇却透着小心翼翼的信件里清晰了起来。
就是在两人都有了传呼机的时候,笑娜给阿成留言:
“这么多年,你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但我这工作注定是要到处跑的,我没打算结婚,你看你愿不愿就这么和我处对象?”
笑娜这封并非白纸黑字的“信”,用最是不解风情的方式解开了她和阿成之间情思缕缕。
只恋爱不结婚,相聚少离别多,笑娜的提议甜蜜又苛刻,现实得很理性却也霸道得不现实。
但是阿成答应了,顶着亲朋好友的质疑与斥责,赌上自己今后漫长且注定与孤寂有关的时光。
非她不可。
确定了关系后的两个人,几乎还是像从前那样,极少见面,联络不断。
阿成是家乡县城里的清贫大夫,笑娜是个满天“飞”的女强人。
有时间了,两个人也会见面,尽管这样的时间很少也很短暂。
后来有人问阿成,这样的生活不寂寞吗?
阿成不以为然,怎么会寂寞呢。
“娜娜写来的信,我可以看好几遍,这么多年,这么多封,她的字一直都很好看……我总觉得看不完,也看不厌。”
两人在分头忙碌与各自思念的岁月里,没有定义关系的白纸红本,却有着相濡以沫的坚守。
最后,笑娜对阿成提了结婚,在彼此早已无所谓是否夫妻的情况下。
因为她听说阿成的母亲病危了,为了“冲喜”的迷信也好,为了长辈的心愿也罢,笑娜觉得自己终究要给那个执着地守着自己爱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圆满与交待,即便他从一而终地遵从着他们最初开始的诺言,从来不急亦从来不提。
50岁初婚,没有大操大办,就请了一桌老家亲友。
故事的主人公甚至没穿喜庆的红衣服,不过简单收拾收拾,两人难得聚首。
出乎双方亲友意料的是,阿成苦恋了多年的“傲娇女强人”其貌不扬,而“纠缠”了笑娜多年的老同学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席间,笑娜一分“依人”的姿态也无,颐指气使,神色间倒像是个有些无理取闹的少女。
而阿成却总在一旁温和地笑,对笑娜有求必应。
年过半百的两个人,还像是校门前一个生气一个哄的青涩小情侣。
这是一段没有输赢高下的爱情,没有丈量过年华久长,没有比较过彼此弱强。
就是那一年的一个目光,从深深远远的岁月长廊一直望到了当下他为她添菜的饭碗里。
“恭喜恭喜。没想过电视剧里的故事,我们身边就这么发生了。”
席上坐的人不少,见过虚情假意离合悲欢很多,但这一次的觥筹交错却让他们着实见证了所谓真心实意究竟是如何的模样。
原本我很喜欢木心的那首《从前慢》。
初闻时,很被“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所感动。
不知道是哪天起,忽然这话开始成了烂大街的签名,我以为它落了俗也就不再喜欢了。
那样多人念在口里,写在纸上,可就没见着哪个一生只爱了一个人,半生都不过,就已经为情所困了好几回。
一生还不够爱好几个人的,我见得多了。
我想真正的爱,用钻石来形容就很好,恒、久、远。
那些以时间和距离为借口的“不爱”,从来就与爱情无关。
爱本身就是很美好的东西,里面掺杂不进什么脏的坏的,压根不怕他人心不古。
可惜的是,好东西也是罕见的东西。
一生一世一双人,很简单却又很复杂。
所幸我知道了这么一段往事,又多了些期盼。
于是我也想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