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开学季,我背着行囊,独自一人上了从杭州开往郑州的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开得很慢很慢,哐当哐当,从杭州到郑州需要近20个小时,而现在高铁只需要4个多小时。
那时候,我没有行李箱,确切地说是买不起像样的行李箱。开学前,父亲在农贸市场花十几元买了一个很大的牛仔包,我的行李,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几千元学费全部被挤在这个浅蓝色的牛仔包里。上了火车,我从牛仔包里拿出路上需要吃的泡面和零食,还有一件晚上用来御寒的花格子外套,然后脱了鞋子,拎起牛仔包努力往上托举,试图想把包放到行李架上,这时身边一个男子站起来,从我手里接过包,轻松地放上了行李架。我对男子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了。
绿皮火车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人,可是很快大家便熟络了。一排座位坐3个人,面对面6个人,一会儿工夫,小桌板上摆满了吃的东西,有鸡腿,卤蛋、泡面、火腿肠和花生米,豆干、八宝粥等吃的东西,大家还会互相分享彼此的美食。6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上了车,仿佛是一家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大家有说有笑,我时不时凑凑窗外,看看窗外的美景,听火车与铁轨嗤嗤地碰撞声。身边的男子站起来,和我换了位置,我坐到了窗前,有了专属的发呆的空间,而他们继续聊着,吃着。好像除了我身边的男子,其余四人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乘坐的绿皮火车从杭州出发,会经过很多的城市,一路上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美景,也会经过黑漆漆的山洞,也会停靠在那些我未曾去过的城市。每当列车停下来,车上的人们会下车走走,放松下筋骨,然后买一点站台上推过的鸡腿,泡面啥的。列车停靠安徽蚌埠的时候,男子下去买了几个很大的砀山梨头,上车递给了我一个,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没有吃食物的欲望,没有接过梨,男子把梨放在小板桌上,也开始闭门休息了,不一会儿火车又咣当咣当超前开了。
将近20个小时的旅程,一个车子人的吃喝拉啥全部在车上,彼此之前的身体和情感也变得很特别。到了晚上,车箱内渐渐安静下来,室内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大家基本上没有带毛毯,基本都是一个外套盖在上半身,然后靠在座位上就闭目入睡了。通道上也都是人和行李袋子,整列火车显得饱满而拥挤,还传来隔壁位置上男人们呼呼的鼾声,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我没有太困,继续倚靠在窗前,尽量和身边的男子保持一点空隙,但是无聊和火车的晃荡晃荡,让我迷迷糊糊入睡了。火车驶了一段时间,朦胧中感觉有人把头靠在我肩上,我想努力睁开眼睛,尝试抬起头,可是身子无法动弹,感觉不至被一个人压着。我轻轻地挪到着身体,旁边的男子惊醒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声不好意思哈。他把头从我肩上挪开,这是我才注意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三个人的位置上多了一个长得有点胖的中年妇女,她肥大的身体几乎占了一半的位置,把我们三个人最大限度地挤压了,以至于大家都倒向了我这一边。
男子醒了,他尝试慢慢坐端正,他旁边的男人睡得太死,头还靠在他身上,最外面的女人也睡得死死的。我盖在身上的格子️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下来,落在男子的膝盖上,他捡起来还给我,轻轻对我说:“你睡吧,睡一觉就到郑州了!” 我靠在窗前,闭上了眼睛,咣当咣当真得容易让人犯困。
凌晨,我被吵闹声惊醒,一抬头,竟然发现我是靠在男子肩上睡的,这时男子旁边的男人也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我和他同时看着身边的男子尴尬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了,兄弟,昨晚把你肩膀当枕头了。身边的男子突然开起玩笑来:“你们两个还好意思,我一晚没睡,肩膀被你们两个靠得酸死了!来来来,轮流给我靠靠!”这是对面的三人也起哄了,我和隔壁的男人几乎同时把肩膀大大方方让了出来,男子象征性地左边靠了一会,右边靠了一会,旁边的人又开起了玩笑,不一会儿,大家又分享起食物来,熟络的仿佛是一家人。
一站站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我们那个车厢我下车最早,不知道他们还要去哪里,应该是湖南还是湖北更远的地方,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我下车的时候,男子和车厢几个男人帮我拿了行李包,送我下车,还和我依依不舍道别。
绿皮火车的记忆有点远了,回忆起来却是暖暖的。火车上,狭小的空间里,大家似乎是一家人,下了车大家各奔东西,没人记得谁是谁。
有些经历不属于记忆,却被身体记得,那些被暖过的瞬间在生命的长河里偶尔泛起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