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受苦难的时候,常常先是会抱怨不公,质问上苍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总是需要一些比自己更苦难的别人来平衡掉自己的不公平感。
我找到的第一个别人便是我的高中同学J。
第一天开学J进寝室是她爸妈陪同的,她爸妈知道她怕小虫子,特意给她买了公主帐,床是她爸爸铺的,她自己在开心的跟新同学闲聊。她在上铺,还特意买了梯子,她从没住过校,袜子也不会洗。她很开朗,也很自来熟,笑起来都是幸福的样子。但是也能看出一些被宠坏了的痕迹。她问我该怎么洗衣服,我便认认真真把我洗衣服的方法详细教给了她。过了几天,她却跑来怪我教她洗衣服的方法不对,害的她每次洗衣服都得洗好久。果然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
后来再有交集便是高二了,高二时我在教师公寓四楼租了一间,她在五楼租了一间。她害怕虫子,每次看见虫子只有尖叫的份,每次都过来喊我去帮她收拾虫子,不管多晚我都会过去帮她打虫子。
可能是我总是帮她,她便告诉了我她的秘密:她爸爸在她上高一时就去世了。我当时震惊极了。接着她告诉我,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她也一直装作自己有爸爸的样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没有爸爸。这句话真的让我特别心疼,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无法想象这一年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很明显,她没有以前活泼爱笑了,变得有些内向敏感了。这便是苦难留下的印记。
她说她爸爸是个官员,以前来阿谀奉承的人多了去了,可是爸爸去世后,很多人都欺负他们娘儿几个,现在这个家完全是靠她妈妈在撑着。以前很多好东西她根本看不上眼,现在望眼欲穿也得不到了。我当时只觉得心疼,现在想来,她承受的远比她所能说出来的多得多。
她说他们都希望我可以瞬间长大,瞬间变得很懂事,我也想啊,但是我做不到啊。我想没有一个人能够在灾难来临的瞬间长大,灾难到来的短暂时间里,人们感受到的是痛苦,无比的痛苦,而非瞬间长大,瞬间懂事。
我们就像是一只只最终要破壳而出的小鸡,每只小鸡都有自己破壳出来的时间节奏,这就好比有些人早熟,有些人晚熟,而被迫成长就是你只是露出了一只眼睛,却有一只大手把你还没有完全剥落的壳,正与你血肉相连的壳硬生生将其撕开,美其名曰“帮你”。
而我现在正在忍受这份撕裂的痛苦,我对这只手无比憎恶却无可奈何。但我现在所经历的这份痛苦肯定是比不上J所经历的,只要这样想想,我便有勇气继续与这只手做斗争。
以前上学时写跟苦难有关的作文时,都会写我们要感谢苦难,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是苦难,却大颂苦难,把自己提升到了大圣人的超高境界。今天才知道,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我宁愿苦难从来不曾来临。世界以痛吻我,我做不到回报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