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贺俊秀认罪当天，严浩翔也在。
审问贺俊秀的是黄宇航。而严浩翔站在不远处的监控室里，隔着玻璃遥望那个人。
“郑子琪是我杀的，那天她向我告白，我没答应，她就用我双重人格的秘密威胁我。TOM喜欢她，知道人是我杀的，所以才会约我到巷子里要结果了我。”
他语调平淡，仿佛在讨论家常琐事。他也不看着黄宇航，而是斜坐着，目光透过内面不透明的玻璃，好似真的能看见玻璃那面的严浩翔。
“你们准备给我定多少年的刑我管不着，但是你们别忘了，双重人格是精神病，我，也是病人。”
贺俊秀勾起了嘴角，笑得嚣张又疯狂。
犯罪嫌疑人认罪，人证物证确在，郑子琪的案子，最终翻了案。
万莉被放了出来，她的父母对着警察千恩万谢，感激警察还女儿一个清白。
丁程鑫陪着笑脸拒绝了对方的谢礼，忽然想起什么，对黄宇航说了一句：“这个案子挺奇怪的哈，两个犯罪嫌疑人，全都是自己认的罪。”
黄宇航闻言，只皱了皱眉。
严浩翔在贺俊秀被带走前又见了他一面。
贺俊秀被拷上了手铐，换上了看守所的衣服，在看守所待了几天，本就瘦的他又消瘦了不少，撑不起这身宽大的衣服。
“你是谁？”严浩翔问。
“贺峻霖啊，你分不出来吗？”对方话里带着挑衅。
“不，你是贺俊秀。”他的反驳语气坚定，不是猜测，而是确定。
严浩翔太了解贺峻霖的眼睛了。他曾经距离对方那样近，鼻尖相触时，他曾清晰地在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双清澈如鉴的影子，虽沉寂如死水，但唯有看向自己时，会泛起点点涟漪。
可是此刻，他从对面之人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暖意。只有无止境的黑暗和暴戾。
“现在是白天，贺峻霖呢？“
贺俊秀甩了甩额前过长的刘海，抬眼看着眼前人，轻飘飘地说：“贺峻霖啊，他睡着了。估计啊，是不会再醒了。”
“这怎么可能？”严浩翔双手抓着桌角，指节发白，极力掩饰内心的急躁。
对方歪头笑了：“为什么不可能呢？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和平相处的，不过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后才互相妥协。可是现在情况变了。郑子琪死了，你们早晚会抓到我，但是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监狱里。”
严浩翔狐疑：“你不想被抓，却又主动认罪。这说不通。”
贺俊秀轻蔑地摇了摇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屑道：“严警官，你还真是天真。我是为了早点解脱，才早点认罪的？”
“人不可能是你杀的，你顶了别人的罪，你究竟怎么解脱？！”严警官有些愤怒地拍桌子，一时牵动伤口，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贺峻霖不会杀人，我可和他不一样。你应该感受的出来，我和贺峻霖，是截然相反的个体。他喜静，我喜闹。他不善交际，我八面玲珑。”
“他是善，那么，我就是恶。”
“不是这样的……”
“不要自欺欺人了严警官。你喜欢的贺峻霖不是我，我的天性从我诞生开始就注定了。”
此时，看守所的警察走了进来，他提醒严浩翔：“时间到了，贺俊秀现在得被送走。”
贺俊秀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似乎十分迫不及待。
在他的背影突然消失在大门之外时，沉默许久的严浩翔却突然开口：
“我不知道人的天性是不是会注定。但是我知道，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和你说话的人，我比谁都了解你诞生之出的天性。”
“贺俊秀他，是一个可以为了同学冲进火海不顾性命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恶？”
话说完，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一抹余音却永远萦绕在心间。
贺俊秀被指控为故意杀人罪，判刑并不低，但是因为他双重人格的特殊情况，他没有立刻被送往监狱，而是先去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本就看管森严，贺俊秀更是特殊VIP，上个厕所都有人跟在后头。护士医生除了治疗，其他时间都不会出现，更不会说一句跟治疗无关的话。贺俊秀唯一能说话的对象，就只有隔壁的精神病人。
贺俊秀曾经和他们交谈过——
“朋友，你相信吗，我才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新来的贺病友点点头配合演出。
“什么玉皇大帝都是骗人的，只有我，能满足人的所有愿望。看在你虔诚信奉的份儿上，我怜悯你，赐你三个愿望。”
贺病友很认真地想了想，开始回答他：“第一，我希望医生不要再给我打针了，那他妈是针吗，跟吸管一样粗！”
“第二，我希望护士可以不要逼我吃药了，我每天吃的药比饭还多。”
“第三……”
“我，要离开这里。”
六月的微风吹过香樟树的枝丫，吹进了这所密不透风的建筑里，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的贺俊秀开玩笑般完成着他信徒的戏码，而说出口的，却句句来自肺腑。
信徒的救世主真的显灵了。
贺俊秀逃跑了。
于是，他的下一场戏开始了。
一个蓄谋已久的，盛大的，逃亡。
16
严浩翔休假了很久。因为有当事人回避的原则，贺峻霖的案子他不能接手不能过问，局里看他伤还没全好，心理上又受了很大的创伤，难得行行好地给他放了假。
但是这段时间，严浩翔白天却几乎不着家，天一亮就往黄其淋的律师事务所跑，等事务所下班了再回来。
他待在黄其淋办公室里啥也不说，只开着外放玩王者荣耀。
黄其淋在第无数次听见DOUBLE KILL时忍无可忍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严大哥，你究竟想怎样？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折磨人？”
严浩翔一脸无辜：“咋了？ 你不喜欢王者荣耀？那我玩阴阳师？”
黄其淋双手合十：“我求你了，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终于，严浩翔关掉了游戏，收起了手机。
“你为什么要诬告贺峻霖？”
“什么？”
“当初，是你举报的贺峻霖。可是他不可能杀人，你是在诬陷他。“
黄其淋皱眉：“贺峻霖不可能杀人，贺俊秀就一定不会吗？你当初甚至连这两个人都分不清，你有什么资格擅自下判断？”
严浩翔并不辩驳，只是安静地再次打开游戏。
“欢迎来到王者荣——”
熟悉的女音并未说完，被逼得无可奈何的黄其淋抢先回答——
“是贺峻霖要我这么做的。我举报的所有内容，都是按照贺峻霖的要求办的。”
“为什么？”游戏再次被关闭，严浩翔此刻异常冷静。
“原因我不知道。但我以为是贺峻霖发现了贺俊秀的罪行，所以才这样做的。”
严浩翔沉默了三秒，没有感性作祟地先哭天抢地一番，而是迅速抛出疑点：“可是以你和贺峻霖的关系，他出了事，你怎么可能不帮他辩护减刑？可是他出事以来你不仅不出面，连个慰问都电话都没有。“
“这是因为……因为这件事上我捞不到好处，其实我，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仗义。”
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难得紧张到结巴的黄其淋急忙拿起手机做掩饰，却忽然噤了声。
黄其淋问：“严浩翔，这么多天了，你是不是一直没看新闻？”
“你知不知道？贺俊秀跑了，他去找Tom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