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带着小黑,要出小区门的时候,见到前面一位青衣女子,那是谁的妈妈。她边往前走,边双手捧着手机在勾头看。她占用了前面的那个宽阔的通道,选择另一个通道绕着走。有些好奇,这会她将要跑步之前,会在看些什么?到了矩形的另个对角时,她又出现在了眼前,还捧着手机在看。前面是一个路口,有几部车要横着从左往右,把手机交到了右手,左手稍稍地挥起,朝着左边的那辆车,加快了脚步通过,然后又双手捧着手机,放慢脚步朝前。
左边的那辆车在发出催促的喇叭,因了队列前头的那辆,阻在了入口的栏杆处。从它的头前过,扭头看看被它催促的那辆,先是稍稍地往后退一点,然后再往前,摇摇晃晃地通过了,那个小小的时空,暂时回复到了该有的宁静。这么一分心,她虽然慢但还是走到前面较远的位置。她已经在最后看那屏幕,然后把它收起,放进了口袋。她已经将两只胳膊抬起,弯曲着双肘在胸前两侧,腿抬起来,开始跑起来。跑不见了,猜她在前面路口往右拐和她跑的圈。
还是好奇她先前走出来这两百米,会在屏幕上看些什么。走多几步,往前,勾头把小黑的一坨便便捡起,再往前。又见到了她的背影,前面有绿灯亮着,她正在跨越斑马线,朝十字路口的那头跑去。她不是往右拐,而是在往前,猜她跑的圈是大圈,估摸有五公里,估摸要花她很长一段时间。看着她的背影,想到了另件事:虽然这会儿她的女儿谁,应该还在睡觉,但这一点不妨碍她的身教。等女儿长到某天,总会想起她总在早上跑步的,以她为榜样的。
猜她先前在看屏幕的时候,最后大概在开启一个应用,开始计步计时,那个开启,就像一声枪响,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刻。往右手拐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了。往前去,准备循惯常的线路从南门进小区。宽阔的马路那边,传来一阵喧哗。那儿有三个人,着青衣。一个男的站在人行道边上的草地里,一会朝前俯腰,一会朝后仰腰,他的左手站一位女子,在跟他讲笑,右手拍他的背,托他的腰,她的左前站另一位女子,在旁默不做声地看着她们两个。
他那样子像似喝醉了,一阵一阵的声响从对面传来。突然改变了主意,往右手是拐进小区,往左手拐穿过马路是她们在的地方。刚好绿灯亮起,跑着,带小黑朝对面去。她们三个正好在路的那边要过来,在接近于对过的时候,她们才刚刚走上斑马线。和他打了个照面,很清秀的一张脸,显现出一种朦胧的眼神,或者是没睡够,或者是没睡醒。讲话的那位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回了一句什么,没能听清楚,只依稀从他提到狗,知他注意到了眼前过的小黑。
回头再看他的背影,他修着短发,脚踏大头皮鞋。他那张面孔,让自己迷惑:不知是男是女;他说出的那句让自己好奇:那声音更像是女的。没能清楚无误地辨识出来,只能从边上那位跟他的那种自然的亲热动作中,推测他本就是位女生。不做声的那位始终走在她们两个前面,稍稍靠前的位置。看着她们往前,朝南门去。猜她们是在自己走的这一侧的某个食店或者夜吧做事的。那一身青衣,是她们的标准着装来着,在五彩的灯光之下,更衬出她们的青春。
那会是在超市的收银台的队列中,队列的头部是两位老头,然后是两位大妈,收银的是一位年轻的小伙。最前头的在报手机号码,小伙没能听清楚,请他再报一下。他又报出几个数字,小伙还是没能听清楚。他的声音本来就大,变得越来越大,外加在数字报完之后,忍不住跟出来的尾巴:你是还没睡醒吧?后面那个老头,没有出声,只是在静静地看着那小伙。猜他们两个是一起的,好奇他怎么不帮着同伴,把数字说清楚,给到在那显得有些困惑的小伙。
前面那位走远了,听到后面的这位跟眼前的小伙说:他怎么那么吵吵?他自己说话说得不清楚,还怪人家听不清。他这是在给小伙打气,小伙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一些轻松和一些笑意。排个队,买个单,见到这一冷一热,也算是一个收获。走出来,还想着刚才的那情形,一个说了几遍对面那个还是没能理会。就在头天夜里,和周周一起跑步的时候,她说了句什么,自己起先没能抓住,请她说了好几遍,自己最后才算弄明白。那情形,很像眼前见到的这幕。
女儿和爸爸的对话,对面的爸爸且未能抓住;何况老头和小伙的对话,对面的小伙未能抓住。那一刻,那老头未免少了点耐心,少了点包容,多了点嘴巴。时间就是神奇,有时让你觉到沉着而宽容,有时让你感到浮躁而急促。那个下午,在阳台上伺候小黑,收拾它身上的蜱虫,用眉毛钳,一只一只地找到、夹起,放进边上的水桶里,喂鱼。周周坐在那里静静地吃着,直到她说出一句:我不吃饼了。那意思是饼她已经吃够了,没多一会,她就起身离开。
去收拾的时候,见到剩的饼还有一些,不算太多,给她准备的汤,被她消灭干净。那会,自己感受到的是一种欢喜和耐心夹杂在一起。那个早上,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吃着,她嘴巴里包着什么,并不咀嚼,她看着外面,又像是什么都没看。那情形,按她自己的用语,是在发呆,什么也没想。喊她,她把眼睛对过来。你喝点豆浆嘛。她摇了摇头,就又回复到先前的模样。坐在她的对面,等到她吃完,那碗豆浆她一口没喝,虽然自己忍不住一再催告。
豆浆是自己一早起来,现准备的,包含了自己的一份付出,希望她会领情,这是自己守在对面,随着时间的流淌,始终怀抱着的一个小炸弹。等到她起身离开,这颗小炸弹算是炸了一次,但并不就炸完。等到另一个晚上,在快要跑完设定的任务时,她说她肚子疼,想要拉屎了。只好到此为止,回家。回到家,她蹲了一下,并没有拉出。一下子,自己又进入那个浮躁而急促的时空,喊她陪自己打会羽毛球,作为补偿。她倒也听话,站在对面配合起来。
右手拿着球拍,左手拿把扇子,不时地扇一扇,又炸了一次:看着就来气。边打,两个边说会话儿。你干嘛非要打球?你刚才的步没跑够,这是补过。打到什么时候?打到八点四十。一边回她,一边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四十了,自己想着是打十分钟的。改口:那就打到八点五十吧。不行,你说了八点四十的。好吧,那就打五分钟,打到四十五。两个人的讨价还价这才结束,很久不这样打球了,开始总找不到感觉,打着打着,感觉慢慢地好一些。
告诉她自己这会的这个感触:起先没感觉,打着打着就有感觉了,很多的事情,都是这样。她在对面大声地应一声:本来,就是嘛。讨价还价,发生在每一天晚上,下去跑步的时候:第一天她六我八,最后成了七;第二天她六我七,最后成了七;第三天她六我认,最后成了六;第四天她又是二又是四我不认,最后成了六,还因为她临时起急,没有把六画完。打完球,她去忙她的,在那里傻站一阵,感觉到这个晚上,她就是在一路耍自己,逗自己玩。
周六是自己本就答应了她,可以不跑步的,虽然在之前自己几番尝试过游说她。唯一的转机是在书城看书的时候,她拿了两本,回到座位的时候,说了一句:等下要买。那,今天晚上回去,你要跟我一起跑步。那,我要买三本。可以。从书城出来的时候,她买了四本书。出了地铁的时候,见到对过地上坐了一位男子,边上趴着一只乖乖的狗,黑白相间的毛。突然改变了主意,或是觉到了自己和她跑了步后再下来遛狗,那个时间点会比较晚了。或是别的。
边走边拍拍她的背:算啦,今天晚上不跑步了。等下回去,你自己看动画片,我下楼遛狗。她扭过头来,稍稍地抬起,神色中充满了欢快:好呀。再拍拍她的背,一边走一边说:爸爸可不想要挟你。那时刻,自己所在的正是沉着而宽容。接下,她忙着她的,自己脑袋中盘旋着自己的,带着小黑出了门。转一圈回来,有点想坐下来写点什么,又开始变得浮躁而急促:写还是不写?赶在今天晚上这会写,还是搁到明天来写?那个主题先前一直在构想之中。
在那构想之中,走在黑黑的小径上,任自己的身躯跟随着前面的小黑。突然,从左手的灌丛,跑出来一只黑色的什么,猛地扑向小黑。小黑一阵怪叫,快速地跑到了前面十米开外处,回头等着自己,看着这边。那黑色的什么在自己眼前停留了一会,就又钻进了灌丛。那是一只大猫,很久以前有主动攻击过小黑,在小黑经过它的地盘时。它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一下,吓得自己头皮发炸,浑身起了鸡皮。它转过身朝着自己那会,真害怕它会朝自己发起攻击。
经它这一吓,像是把自己的魂给惊醒了,从先前迷糊的悬想中,抽回。中午出门的时候,走在廊道上,周周喊了一声,手指指过去:那儿,有一只猫耶。前面,垃圾桶边上,有一只棕色的猫,正在从左往右,逡巡。垃圾桶边上是它的地盘,它总在那儿的。它就是那只,以前小黑去了,总要把它轰跑;后来小黑去了,它总要试图将小黑赶跑的猫。她长长地哦了一声。走在她的身边,走在阳光下,往前,隐约地揣着一份好奇:它是怎样从守转换到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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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9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