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七月二十九日,那一天我出生了,我是第一个男孩,打娘胎里,我就有两个姐姐了。
在大家都饿肚子的年代,我父亲总是尽力让我们吃饱,即便两年后弟弟出生了,他依然尽力让我们不会饿着。那些年,粮食要用粮票去换,身为县里最好的中学校长,父亲在工资上自然比别人高出那么一点,比如多一斤米。校长,也算是一个可以捞油水的职务,刚正不阿的父亲很快就被嫉妒、小气、自私和贪婪挤兑下台了。
我还是没开始学化学时,父亲的学生就跟我说,“你老子的课,不敢不听,感觉他站在那里就是给我一个感觉,敬畏!”
第一天上学,我的班主任在校门口叫住我,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谈到了我父亲,他说,“你爸爸一上课,我都不用上课了,我的学生都在听他上课。”我以为这是一个玩笑,笑了笑招呼完后就跑向教室了,刚刚到楼梯口,父亲的声音就如石破天惊般从楼上传来,我原地踏了两步,一步化作两步冲上了楼梯,要迟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上课的教室从来都是在五楼(教学楼最高五楼),但其实父亲也是一名颇具创意的老师,他有不一样的思维。
那个年代,学习化学的人少之又少,化学老师也是屈指可数,肯学化学的学生更是一个没有。父亲高考时化学不错,于是本科就修了高分子化学,他有他的一套学习方法。毕业之后,他回到家时,我们县里最好的中学的校长已经坐在家里许久,那会我爷爷还在地里,奶奶在家等我父亲回家,校长没有留下来吃夜,只是来邀请了我父亲明天到学校走一走。后来,我父亲回忆说,“当时那个校长和我说,‘你会是我们县唯一一个大学教师,应该来最好的地方教书。’”父亲把他的学习方法交给学生,让自己刚正不阿的形象平增了一丝柔软,刚开始可能还是不喜欢化学,后来不敢不听课,直到爱上这门课程,这是父亲的魔力。
父亲还有幸与十大元帅陈毅同志握过手,那时他还是大学生,陈毅同志来到广西慰问大学生,好像是七十年代前期的时候,父亲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当时作为院上的学生代表接受了陈毅同志的慰问。“近来学习如何,乡下还好吗……”
几句寒暄成了父亲一辈子的骄傲,于是毕业后他便从省会回到了老家——兴业县,成为了县里镇上的中学教师。
“肺结核”我们这一代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传染病之一,当时学校里也有很多人因为这个都疏远彼此。一天,父亲班上的一个学生咳嗽得厉害,中午放学时咳晕过去了,倒在路边。也没人凑近着围观,远远看着,都知道怎么回事。
“他胸里一定有个黑点!”
“是肺结核吧?”
“要命,走了走了!”
没有救护车,小县城里有个卫生站,里面都是要治肺结核的人。父亲从办公室走过来,在人群中看到远处的学生躺在地上,以为是中暑,包挂在肩上,赶忙走了过去把学生背在后背,跑向了卫生站。
“学生是我们班的……”
父亲才知道他救的是自己的学生,学生父亲是县政府的同志,想表彰我父亲,被父亲拒绝了。
这是我和弟弟在窗口外知道的情况,后来父亲还和孙子孙女们聊过,在餐桌上,喝了几两小米酒,哝哝着,“怎知是自己的学生……表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