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斤盘卧在桌子与冰箱中间那个角落的椅子上,隐蔽又舒心,正在呼呼大睡。
它是叫门进来的,像我回家在门口站着喊我妈给我开门一样,它在外面疯跑一圈,累了饿了就会想起回到单元楼里这个门前,喵喵地叫几声,耳朵灵敏如我,立即接收到了猫主子的召唤,巴巴赶去开。它一准儿就在那里,在门缝打开的瞬间嗖地钻进来。
进门直奔猫粮碗,绝不理会其他一切召唤还有别的劳什子动静。水足饭饱就去睡觉,要么选冰箱角落那个铺有厚厚坐垫的椅子,要么选有个大靠背颜色和它的毛色一样的电脑椅,对了,我家电脑椅是皮质黑色的。如果两者都不巧被侵占,那么就摆出傲娇的姿态,直接上床。
睡得心满意足了,精力过度旺盛,就需要找点事情消遣下。五斤最喜欢展示自己绝佳的视力和敏捷身手,通常是捧着一颗黄豆或是很小一块栗子屑之类的,后腿支撑,两条前腿略微抬起,两只小爪捧住玩具,欢快地一撒爪,立马眼放贼光,循着掉落的轨迹一路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住,像对待一只老鼠一般又抓又咬,然后再放爪,再追,如此反复,不亦乐乎。有时候还会把黄豆粒之流的假想敌端放在地上,自己退后几步,藏在一个角落,两只前爪伏地,塌腰,下趴,竖起尾巴,精神百倍的一跃扑上去,捧着黄豆粒喜不自禁,胜利的喜悦几乎感染了观战的我。有意思的是,五斤好像知道有人正在饶有兴致地观看它的表演,有时候我发现它由于跑的太快,猎物已经钻了沙发底,但它仍然欢快地用小爪捧起一团空气,照旧嬉戏。我在一旁笑出了声,它却以为我在夸奖它,扑咬地更加卖力了。
等它把这小小的两室一厅玩个遍,兴味索然了,便要站在门口,大眼睛看向我,如果我恰巧没注意它,那么它就要喵喵两声,以示提醒,仿佛在说,快开门,本主子要出去玩耍了。开门,便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下楼去了。
是的,五斤就是这样自由出入于二楼的我家屋门,我也不知道它是依靠什么来分辨几个楼层一模一样的门的,但是它现在能够像一只小狗一样准确地自由出入,像主人一样随心所欲,而且还不用带钥匙,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温饱与自由兼得,可以晒太阳能够睡懒觉,如此快意猫生,我都羡慕了。
但事实上五斤不是在一开始就这样特立独行的,它生于哪儿我已无法考究,但我知道世上有这样一个小生命,是因为妹妹把它养在了大学宿舍,它与一帮大四生同住宿舍,吃着猫奶糕,喝着清水,每天见识着形形色色的人。但那时候它只是一只个子小胆子小的猫,除了懵和萌,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开始展现它作为一只猫的独特个性,是在妹妹毕业后把它带到了我家,它性格傲娇,你打它它必定要打你,会在你敲字的时候捣乱,会露出肚皮四脚朝天睡觉,会把珠帘拨动的啪啦啪啦响,喜欢坐在我爹我妈中间看电视,爱听水声,不允许任何一间屋门完全关上,哪怕是卫生间,否则就要声嘶力竭的叫唤来宣示领土主权。在遇到鲜活的小鱼之前,它是一只只吃猫粮喝清水的清修猫,我召唤它的方式是抖猫粮袋子,后来是掰甜瓜制造一声脆响,总之不需要名字,所以四个月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它自己其实并不接受的有名无姓的名字“五斤”。
但这只是比一般的猫特别一点点,谈不上特立独行。真正传奇的是它走丢了十个月,后来又被找了回来。
它丢失是在十月份,天气已经很冷,是在一个晚上,它躁动不安,一直不停的要求去门口玩耍,结果是越过了平时作为禁忌的单元门口,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我是在第二天温暖的被窝里刷一篇宠物文章笑出声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五斤怎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我脚底的被角安睡,这一个意识,后面就是寒风里一整天的寻找,结果是,我冻了个半死,带着一颗悲怆的心回来,证实了,五斤是真的丢了。
后面还是抱了很多幻想,包括留了一晚上的门寄希望于它自己回来,跟每个楼层的邻居打听有没有见到我家五斤,整个小区的单元门上都贴了寻猫启事告诉大家我那穿了一件黑大衣似的猫丢了,在单元楼门口和墙根撒猫粮,撒猫砂制造熟悉的气味,甚至在网上研究找猫的剪刀大法放了一碗水在厨房虔心祷告上苍保佑定要灵验。
然而一切喧闹过后,五斤还是没有出现。我几乎放弃了。
转过年的 八月份,一天早晨我心血来潮去跑步,然后大汗淋漓的去买早餐,无意识地看向一片草丛,突然就看到了一只黑猫的背影,我心里一惊,抱着侥幸心理招呼了一声,它回过头来,没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五斤,是我把照片贴在墙上时不时就看看的五斤,是那只顽劣的调皮的有趣的,五斤。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比较容易,从定时定点喂食到它自己找回家门来,其实并没用很长时间,再后来,我买的漂亮的猫厕所也成了摆设,它虽依旧傲娇,动不动就要反击,但仍然很懂事地出门在草地里解决大小便,让我空担了铲屎官的名号。作为一只已经成年了的猫,它性格已稳健很多,不会再干很多让人头疼的调皮事。
至于它为什么丢失,后来找到它的地方又仅仅是一楼之隔,我想说这货当初大概并不是被动走丢,而是主动逃跑,毕竟,时隔十个月再见到它的时候,它的身边跟了一只漂亮的全身乌黑的小猫,全程尾随,无比亲昵。所以,当年,那必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私奔。但它小小的猫脑袋,想到了比翼双飞,却并没有想到屋门外的花花世界没准备它最爱的猫粮。好在,凭借聪明智慧,它活了下来,还孕育了健康的后代。
失而复得,本身就是命运的眷顾。以至于现在我老是向人夸耀,五斤如果再生下一窝小猫,也必定是极其聪明,能够经历大起大落,从温室里的猫公主到生活里的小流浪儿,却依然活得开心恣意;能够自由回归却仍保持本性,还是欢脱快活。同时适应在外面和家庭两种环境,自由切换,猫生如此,夫复何求?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五斤才是生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