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故事的开头,都有一个惯例的句子,在很久很久以前,仿佛在拉长了回忆的时间线以后,那些故事便成为一种珍贵的承载,是此生永远无法再经历一遍的唯一。
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故事,也曾有过这样的唯一。
纵使已经过去很久了,记忆沾满尘埃,却依旧如刀刻一般在心底,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我叫翔,故事开始的时候,我十六岁,读高中一年级。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放学后和她一起坐在学校顶楼的天台之上,彼此沉默地看着夕阳渐渐沉落,我记得那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鲜明的景象,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我记得她苍白的肌肤在暖融融夕光的照射下,显出鲜润的绯红,她偶尔用手将飘落在额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我习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彼此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而她的习惯,则是喜欢用纤柔的手指轻轻捏着我的手指。
我曾经问过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捏我的手指,她脸上有着纯然的笑意。
“翔,你的手这样好看,纤细修长,又有种韧性,我捏着你的手,似乎可以感觉到一种踏实和安心,你会一直这样陪我吗?”
我点了点头,于是她的笑意便缓缓漾开。
她叫小渔,在高中开学快半个学期后,才转到我们高中来,她是一个沉默的转校生,位置坐在班级最靠后的左边角落,旁边便是窗户,窗外有着大片的法国梧桐,只要到了秋季,满树冠的梧桐便会盛开出绚烂的绯红,只是当下正值夏季,如巴掌一般的枫叶只是微微有些泛黄。
小渔是个沉默的女生,下课时总是坐在原地,用手托着腮,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法国梧桐,班级里的一些同学起初也对小渔很有兴趣,总是环绕在她桌边,问东问西,而不论是谁,小渔总是会礼貌的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同学们的任何问题。
但小渔毕竟是一个那样安静又清秀的女孩,即使她沉默,内敛,毫不张扬,但依然如同角落里盛开的纯白百合,吸引着班上男生的注意力。
苏严是我的死党,长得修长英挺,家世不错,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在校园里很有人气,是一般校园恋爱小说里,总是会出现的那一类阳光俊朗的男生。
一日,他走到我座位边,搂着我的脖子低声笑道:“翔,我有目标了。”
“什么?”我专注地盯着眼前翻开的书。
“就是那个转校生,叫小渔,我觉得那样的女生才符合我心目中清纯女神的形象。”苏严颇有些陶醉地说道,只是一脸的贱样,让我总有忍不住抽他的冲动。
苏严深呼吸一口气,走到了小渔桌边。
“你好,我叫苏严。”苏严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小渔微微一笑,然后别过头去。
“你家住在哪儿啊,远不远,要不要我骑电动车送你?”苏严脸皮很厚,继续问道。
“等下吃午饭的话,我请你怎么样,想吃什么?”苏严笑道。
“抱歉,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作业要做。”小渔拿出习题本翻开,拿起笔认真地写了起来。
苏严尴尬的笑了笑,总算没有死皮赖脸地硬缠着。
“唉,首战失败啊。”苏严苦笑着,不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幽幽的光芒,我知道他不会气馁,也知道这一次,苏严是真的被小渔所吸引。
“祝你成功。”我只能这么说道。
本来我同小渔,是两条完全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中间是一片空白的虚无,彼此在对岸沉默。
我们如同飞鸟于鱼,隔着海天一线的距离,却注定不属于彼此的世界,不会相遇,不会相交,但世上的事,又能何其绝对,也许在某一刻,一尾线条优美的鱼,会偶然从阴郁的深海中游弋而上,越过海面,呼吸那一瞬清淡咸湿的海风气息。
而也就是在那一刻,翱翔于天际的洁白飞鸟,低头一眼,便似乎望见了永恒。
我有一个习惯,在每周五下午放学时,到学校最高的教学楼天台上,捧着一本书,一边沐浴夕阳,一边读着书中优美的字句,那本书或许是一本小说,或许是一部散文,也或许是一册诗集。
就是在那样一个平凡的周五下午,我拿着一册诗集,推开通往天台的门,在那一刻,似乎见到了一个永恒的孤寂轮廓。
直到今日,我依然认为,那日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是命运给我的人生下了一个逃不开的宿命魔咒,而那个魔咒是如此绝美又哀伤,充满欣喜亦充斥着淡淡的绝望。
我见到了沐浴在夕光中的小渔,瘦弱的轮廓,弧度完美的侧影,暖红的光线给她的身体镶上了一道亮丽的金边,她似乎听到了推门声,转过头来,在长长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瞳带着一丝凄清的冷寂。
那一抹孤寂实在太淡,以至于我真的忽略了,直至真相发掘,才至悔不当初。
“抱歉,不是有意打扰你的。”我举了举手中的书,带着歉意道。
“那是什么书?”小渔对书的兴趣,似乎比对我的兴趣更大。
我走到她身边,将诗册递给她。
“《飞鸟与鱼》,是泰戈尔的诗。”小渔眼中似乎闪烁着光芒。
“你喜欢吗?”
“最喜欢这首诗,你也喜欢诗吗?”小渔问我。
“各种各样的,小说,诗歌,散文,日记,回忆录,只要是我感兴趣的,都喜欢。”我回答道。
这仿佛是打开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话匣子,不知不觉间,我坐到了小渔的身旁,不知不觉间,夕阳已落入西山,不知不觉间,海面与天空的距离变得模糊起来,距离在一寸寸地被拉短。
等到我们回过头来时,夜幕已经如纱,笼罩在头顶。
“已经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小渔笑道,她的笑容如此纯朴真切,在昏暗的光芒中,似乎微微散发着耀眼的光。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翔。”我伸出手。
“翔,真是有诗意的名字呢,我叫小渔。”小渔伸出手。
当我们的手彼此交握的时候,已种下羁绊,我想起了《小王子》,想起了狐狸曾对小王子说的,当我们彼此之间产生羁绊的时候,我们对对方而言,就变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彼此需要,彼此温暖。
在那握手的时刻,不觉间,我们已经在彼此心头种下了终将发芽的种子。
小渔握着我的手,五秒钟后,微笑着放开。
“以后还来吗?”小渔问道。
我依然点头。
从那日之后,我已经不再局限于只在星期五下午去天台看书了,而是几乎每一个下午都会去那里,而且永远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每当我推开那扇天台的门,总能够见到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在温暖的夕光之中,缓缓转过身,对我露出世上独一无二的珍贵笑意。
“你来了,翔。”
“嗯。”
我同她分享我的书籍,分享我的所思所想,分享我的生活,在看书之余,我会和她讲一些从小到大的事情,讲起做过的一些傻事,每到这个时候,小渔总是会抿着嘴笑,笑的温柔而安静。
“翔,听你的故事,如同触摸到你的过去,那是我不曾参与的过去,那样精彩,我感觉有一点可惜。”小渔淡笑道。
“也许我们不会从一开始就遇见,但希望在结局时,我能够看见你。”
小渔沉默了,她的笑容缓缓隐去,她似乎略有踌躇,然后说道:“翔,你怪我吗,你对我如此坦诚,推心置腹,将你的过去告诉我,而我的过去,却从未对你透露一二。”
“我不会勉强你,你可以主动告诉我,我却不会主动去探听,你不愿诉说,我不强求,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我回答道。
小渔目中似有点点晶莹闪动,她一言不发,伸出手,轻轻地捏住我的手指。
“翔,你的手这样好看,从第一次握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握着你的手,仿佛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小渔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我也微笑地看着她,彼此间的静默显得十分融洽。
直到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有些明白,同小渔之间有如此深的羁绊,也许有一部分,要归咎于我的绵柔性格,我不同于苏严,想要对小渔知根知底,如解剖一般逼问小渔的过去,她和我在一起,会觉得很安心,我不会做出任何强迫她的举动,也不会逼问她任何事情。
夏季快要过去,秋季即将到来,我和小渔在天台上的默契,一直持续着,彼此已经可以用亲密来形容,但我们之间仿佛心照不宣,没有表露任何感情,就像是最亲密的朋友。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那时我们会对这样热切的情感保持沉默。
那日,在天台,一起读完一本书后,小渔沉默了很久,虽然她习惯了沉默,但我明显能够感觉得到,那股沉默,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封闭感。
“小渔,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道。
“这几天我可能来不了学校了,家里有事。”小渔面向另一边道。
“有什么事,能够告诉我吗?”我明显地感觉到小渔语气带着沉重。
“没,没什么,只是要去亲戚家几天而已。”小渔说完,对我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点了点头,心底却始终无法释怀,看着小渔有些勉强的笑意,我竟然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感觉到吃惊的决定。
我要真正了解到小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我应该不在意,毫不在意,让小渔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亲口告诉我她的过去,但我心底似乎有一团灼烫的火,一刻不停地在炙烤我的心脏,我本可以不去在意,但看到小渔临走时略带隐忍的面容,我就不忍就此放弃。
于是,我尾随了小渔,到了她的家,那个低矮破陋的砖瓦房,如同一个冰冷的地窖,里面没有人,只有小渔一个人,没有她的父亲,没有她的母亲,没有她的任何亲人。
小渔就像一株遗世独立的纯白百合,在阴暗的罅隙间默默生长。
然后小渔离开了,去了另外一个我想不到的地方,本市的精神病院。
高大的铁丝网圈住四周,冰冷雪白的建筑死气沉沉,在绿茵草地上,身穿白色护士服的护士们,照料着一个个穿蓝白条纹衣服的病人们。那些病人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世界观,做着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事情。
小渔进入了精神病院,我随后进入其中,却被一个医护人员阻拦了。
“我是她的同学,陪她来的。”我说道。
“哦,这样啊,那个女孩很可怜,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想到还有你这个朋友。”那医护人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说到小渔,低声叹了口气。
“阿姨,小渔她家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能够说一下吗,我想帮助她。”我问道,心中有种忐忑,仿佛真相即将揭开。
“唉,那个孩子啊,她的母亲曾经杀过人。”医护人员低声道。
“杀人?”我脸色略有苍白,这个字眼对我而言是在太过遥远。
“不过小渔母亲倒也苦命,找了个那样禽兽的男人,最后杀了那个男人,然后自己也疯了,只是苦了小渔,唉……”医护人员止住了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渔她,经历过什么?”我牙齿咬着唇,追问道。
“小渔,唉,被她那个禽兽父亲给……”
我如五雷轰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渔的十三岁,天空乌云密布。
她还小,正值花季,本是一个女孩最为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年纪,应该如同所有十三岁的女孩一样,背着小书包,三三两两的手挽手上学,谈论一些感兴趣的话题,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但小渔的十三岁,从来就不是如此。
她几次停课,只因为家里的矛盾,父亲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在家里这方圆之地,维持着他仅有的一点自尊。小渔父亲好赌,输了工作,输了金钱,输了家产,最后,竟然把小渔也输了。
小渔父亲早就同人贩子商量好,把小渔当做抵债物,换得了几万块钱,拿去赌,最终依然输了个精光。小渔父亲憋着满腔怒火而回,在小渔母亲得知那个男人竟然将自己家的女儿卖了之后,彻底的爆发了,头发凌乱,如同疯了一般,同那男人厮打起来。
而十三岁的小渔,就隔着一道房门,听着门外传来的嘶吼打骂声,她瘦弱的身躯靠着墙,缓缓蹲下,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封闭自己的感知,似乎想要躲到一个没有任何伤害存在的地方。
但这世间如此荒凉,又如何能够应许一个小女孩的愿望。
如噩梦一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深夜,小渔察觉到房门被缓缓地推开,一道黑影,如同梦魇般,缓缓靠近,鼻尖闻到的,是一股让人反胃的烈酒酸气。
“爸爸,是你吗?”小渔胆战心惊,有些害怕,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身体。
酒精似乎是最好的麻药,它麻痹了男人的道德,麻痹了男人的良知,麻痹了男人心中仅存的,一点点的微薄亲情,他低吼着冲上去,将小渔压在身下,小渔感觉自己弱小的身体快要被碾碎,那男人如同巨兽,带着股令人憎厌的欲望。
小渔的心,也似乎在那一刻,永远沉沦在了冰冷的深海之中。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出现在男人身后,那是小渔的母亲,手上握着一把水果刀,乱发之下,一双眼睛如同枯萎的井,透露出幽深的绝望,她终究不再犹豫,一刀捅入男人的侧肋。
有温热腥甜的液体,缓缓滴溅在小渔的脸颊上,小渔用手一抹,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发现那液体暗红,粘稠,那是血……
男人死了,母亲疯了,小渔最好的结果似乎也是死去,死已经成为了一种解脱,但小渔没有,她在阴暗潮湿的罅隙间,孤寂地生存了下来,她不相信这黑暗的世界有光芒,但却依然活着,仿佛要等待一个让她出乎意料的温暖结果。
而我那时竟未想到,那个温暖的结果,竟是我。
当我走到冰冷的病房内,首先看到的是小渔,她隐忍地趴伏在一个面目苍白的女子身上,女子浑身颤抖,如同呓语一般嘶吼着:“要你死,要你死,你这个禽兽……”
“病人的情绪状况又有些不稳定,还要靠你了。”一个医生在小渔身旁说道。
小渔点点头,只是用力地抱着那个女人,她是小渔的母亲。
良久,小渔的母亲身体不再颤抖,情绪缓和了下来,她空洞的眼眸看着小渔,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颤抖着,挤出一句道:“你……是谁?”
小渔咬着唇,眼中有着刻骨的悲伤,望着眼前给予她生命的母亲,她终于不争气地流出了一滴眼泪,滴在母亲的唇上,咸咸的,带着苦涩的味道。
“我会在这里陪你几天。”小渔抹去眼眶的潮湿,带着笑说道。
然后她转过了头,看到了我。
“翔……?”小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色瞬间刷的苍白了起来,甚至比她的母亲更加苍白。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小渔问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上前去拥抱她,但最终走到她面前时,却只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然而她甩开了,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我依稀可以见到,有一滴晶莹从她的眼眶滑落,坠落地面,碎裂一地。
小渔努力想要保持的秘密,想要隐藏的黑暗过去,终于在此刻,被我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所发现,小渔承受不了,她无法忍受除母亲外,最为亲近的人知晓了她这样阴暗潮湿的过去,这样地见不得人,这样地见不得光。
我伸出了手,却只捞到了一片空白,鱼儿潜游回深海之中,似乎再也不会出现。
夏季过去,秋季即将到来,法国梧桐的枫叶终于变红了,纷纷扬扬,染满整片树梢,那样瑰丽而盛烈,有一种开到荼蘼的颓废美感。
之后一段时间,小渔没有来学校,等到她再度出现的时候,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苏严在他身边,他是那样修长英俊,脸上带着阳光的笑意,如同太阳,小渔在他的身旁,如同一株受到阳光照耀的向日葵。
“嘿,哥们,小渔答应做我女朋友了。”那日,苏严拍着我的肩膀,得意洋洋地对我说道。
我勉强一笑道:“那就祝贺你了,总算成功了。”
苏严笑的肆意且潇洒,小渔再也没有同我对视一眼,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当放学时,夕阳西下,我总会回到那个天台,推开门,却没有出现想要见到的人,过往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夕光之下,自我的孤独幻想,即使这个幻想,曾如此的逼真。
我坐在天台的边缘,拿着一册诗集,一只手习惯性的伸出去,却没有另一只柔软的手捏住它,我想到了小渔曾说过的,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一直牵着你的手。
我想对她说,我依然遵守承诺,只是承诺的对象却已经不再。
我会感觉到孤独,但另一方面,若小渔是真的选择了苏严,我也会尊重她的决定,苏严是那样一个阳光的少年,如果能够融化小渔内心的坚冰,对我来说,纵使感觉到孤独,纵使有刻骨悲伤,我依然会选择微笑着祝福。
这并非矫情,也不是找虐,而是真心地希望,她一切都好。
然而世事却总是善变的,不是吗,在这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一股流言蜚语,开始在整个学校流传开来。
“唉,你知道那个帅帅的苏严学长吗,她的女朋友啊,可是那种人哦?”
“我听说她母亲不仅是个精神病,还是一个杀人犯!”
“我还听说了,她好像还被她父亲给那个了吧,真是恶心啊。”
流言一日日膨胀起来,他们用青春肆无忌惮地挥洒这恶言恶语,这个世界上破坏力最大的,也许就是十几岁的少年了,肆无忌惮,能够通过伤害他人得到一种虚幻的满足感,特别是一些对苏严怀有爱慕,心怀嫉妒的女孩,则更是如此。
在班上,小渔无形中被孤立了,似乎就连人气挺高的苏严,也受到了波及。
一日,在教学楼道旁,苏严一脸憔悴地对我说:“哥们,我恐怕不行了。”
“怎么了?”我问道。
“我承受不起了,事情被家里人发现了,我也没想到小渔有那样的过去,现在家里人知道了,更是闹翻天,我要撤退了。”苏严摆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你要同小渔分手?”我问道。
“没办法的事,不仅是家里人,我也有些承受不起这股压力。”苏严搭着手,一脸无奈。
但是苏严又怎么能够体会到,受伤害最深的,承受压力最大的,不是他,而是孤独无依的小渔!
“可她选择了你!”我近乎是失控地嘶吼道。
这一刻,我突然看到了,站在苏严身后,那个消瘦的身影,她满含悲伤,捂着嘴,那种悲伤,不像是对苏严的,她只是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小渔!”我伸出手,而她却如疯了一样地跑开。
“唉,翔,你这是怎么了?”苏严诧异地看着我。
“你混蛋!”我忍不住,一拳头砸在了苏严的脸上,他痛嚎一声倒下,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会动粗,我会打人,我从小到大,甚至连一句脏话都没有说过,而我竟然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自己的死党。
不过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追了出去,却再也没有见到小渔的身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小渔。
暑假来临了,秋季同时来临,在这个红色枫叶纷纷扬扬落下的季节里,小渔离开了我的世界,她甚至都没有来过学校,学校了解到她的情况,自动给她办了退学手续。在班级那个最靠后的角落里,再也没有那一道安静凝望窗外的身影。
“小渔,秋天来了,你那么喜欢看窗外,红色枫叶纷落的景象,你很喜欢吧。”我默然自语,桌位空了出来,要收拾掉,我主动去收拾小渔的物品。
小渔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物品,一个装满了书的书包,在收拾她书本的时候,一封白色的信封,从书本夹页中掉落而出,上面的寄信人写的是鱼,而收信人是……飞鸟。
夕阳西下的十分,我坐在校园教学楼的天台之上,凝望着远处绚烂的晚阳,如此景色,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一起看,我打开了信封,雪白的信纸上是整齐娟秀的自体。
“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还有光,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我是潜藏在深海之中,一条几乎快要窒息的鱼,在最绝望的关头,努力挣扎着,跃出海面,那一瞬,我看到了你。”
“翔,你是那样好看,安静,如同暖阳一样的男孩,你从不探听我的过去,不触碰我的伤疤,你叫翔,你是天空的飞鸟,天空是属于你的世界,而我,属于深海。”
“但你发现了,你终归还是发现了,不过我没怪你,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是我的自卑,我的脆弱,怕让你看见,让你讨厌我,疏远我,我不想你就这样离开我,捏着你修长的手,你是不是会一直陪我,哪怕我闭上了眼睛,也不会害怕,因为有你引导着我,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
“翔,你知道飞鸟与鱼的命运吗,天空是飞鸟的世界,深海是鱼的牢笼,我不想成为你的羁绊,若我一直束缚着你,结果便是,你陪我一起堕入深海,那不是你的命运,我不想你如此。”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我选择了苏严,成全了你的飞翔,苏严也是一个阳光的男孩,不过你知道吗,翔,你是我世界唯一的太阳。”
“这是一次美好的错误,你有属于你的天空世界,我也该回到我的地方去,惟愿你一切安好。”
有泪,滴落在信纸上,如同滴落在心里,种下了一枚执念。
我记起了泰戈尔的那首诗,小渔最喜欢的诗,《飞鸟与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翱翔天际
一个却深潜海底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却不能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