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前方的道路通向何方?下一个拐弯处,会亮着灯吗?

18岁,也就意味着不是那个曾经的少年了,不再随便哭啼,也不再随便生气,不再人云亦云,而是开始有了自己的态度,自己的世界,我终将面对这个世界,现在,是时候了。

这趟行程,是无数次规划过的,在无数的夜晚中,我躺在床上,一点一点的想,要去哪里?怎样去?去多久?和谁去?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看些什么?我要准备些什么?我要注意些什么……把规划标记在图上,其间用无数条的线条连接起来,交叉着,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混夹在一起,复杂,却又简单。

在那段备考的时间里,无数次拯救我的,是钉在墙上的规划图。在高三长达七百多个艰难的夜里,当我钻进被窝前的最后一件事,是背着手,在月光的辉映下,凝视着我的规划图,然后,在心潮澎湃的心绪中上床,闭眼,睡觉。

六月的酷暑总是匆匆而来。漫天散落的纸屑,满楼的狂欢,天台上整齐堆成山的座椅,一切都在兵荒马乱着,属于少年的岁月已经结束,在懵懂与悸动中,我们迈入了青年的门槛,开始了一段别样的路程。

我最终踏上了去往远方的路途。临前,父亲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烟,不住着想着什么,烟雾缭绕着,看不清楚他的神情,我不住摸着车把手,忐忑等待着,最终,他狠狠的掐灭了烟,用手挥散了眼前的烟雾,朝着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我有些小失望,但眼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在街角处模糊,最终消失,转而是莫大的放松,我,自己一个人,终于要面对这个世界了。

一路骑行着,城市飞速的从眼前飘过,前方是什么?前方有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有渴望已久的自由,一定有陌生的面孔。既然已经上路,就去勇敢的前行。

入蜀的路很难行。拐角处,有时是陡峭的上坡,有时又是急速的下坡。蜀地是多山地势,公路穿山而过,有的隧道里没有灯光。在隧道前,我看着始终阴沉沉的天,又看着巨大的隧道洞口,黑沉沉,阴森森,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我前行的道路,再三踌躇之下,我推着车,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一步步迈入了隧道,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弱,空气也很稀薄。前方有光,后方有光,但我却迷失在无光的隧道中部,风不断从两头灌入,呼啸着,刺激着我的神经,有水滴不断从隧道顶部滴在地上,声响回荡在隧道中,但最令我受刺激的是,有水滴滴进了我的脖颈中,阴冷,直打哆嗦,车把手上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水滴还是汗水。最终,借着时不时呼啸而过的货车的车灯的照射,一步步挪动着,一点点摸索着,最终穿过了隧道。

路过村庄,田间的水稻依托着山丘一片连接着一片,高低起伏着,阵风从山腰处吹下来,满山的稻穗如同海浪般涌动着,翻滚着,由远及近,流淌到脚下。有的稻穗开始泛黄,低低的沉着头,有的还是嫩青着,散漫着半倚在田坎上,还有的稻穗倒伏在道路旁,车胎碾压过去,稻穗就散了一地。进村的时候,几条黄狗就开始尾随着,它们一路小跑着,与单车保持着距离,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下车,推着前行,人家的木门大多是敞开着的,有的院坝里架着几根竹棍,上面还晾晒着玉米,有的院坝里甚至升着塘火,塘火里不知加了什么木屑,轻烟一缕缕飘散开来,塘火上还吊着几块黝黑的物什,凑近一看,才知道是腊肉。

村民三三两两的归家了,有的老汉肩上扛着锄头,背后跟着汲着鼻涕的孩童,慢腾腾的从我身旁经过,孩童用好奇的眼光盯着我这个外来客,几步一回头,深怕我走丢在他的视线中,另一个老汉手中拿着绳子,背后叮叮当当的响着,他嘴里不断抽着旱烟,一闪一灭着,慢悠悠的朝我走过来,走到我跟前时,才发现他身后是一头小牛,它用眼睛瞪着我,嘴里不断咀嚼着什么,啪嗒啪嗒的牛蹄声击打着水泥地,很是清脆。

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天就黑了,村民们端着海口碗从屋里走出来,一直跟在身后的黄狗群顿时四散开来,有村民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大勺,将勺里的食物倾倒在墙角的一个碗里,一条黄狗奔到碗边,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端着海碗的村民渐渐聚集在一起,有的村民从碗里夹了一些食物分给其他人,又别人碗里夹出些什么,说说笑笑着,呼哧呼哧的吃着,还不忘笑着问我:“娃子,吃饭没?”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热情,尴尬着,支支吾吾着回应着:“吃了。”他们看着我,笑得更欢了,有的村民在孩童耳边说着些什么,孩童转过身朝屋里跑去,大人们拉着我的车,热情的跟我聊着,从哪里来啊,到哪里去啊,累不累啊……孩童喘着粗气跑回来了,手里好像提着塑料袋,大人接过来,递给我,我一看,是玉米和红薯,还是冒着热气,我拒绝着,但是他们挡着我,把塑料袋绑在了后架上,我只好厚着脸皮收下了。一面说着谢谢,一面蹬上车,风似的离开了。

夜晚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我不再孤独。手中的玉米和红薯还是温热的,耳旁是阵阵的蛙鸣声,蝉声,不知名的昆虫潜在草丛中鸣叫着,麦穗特有的清香顺着风不断涌入我的鼻中,沁人心脾。抬头望去,我从未与星辰这样近距离彼此看着,都市里的天空,极少次数能看见这样的夜,银河连绵着,消失在山那边,北斗星闪耀着穹宇之中,真如勺子一般,在一瞬间,感觉世间的事物真是美妙,而我,真是幸运,生活在美妙的世间。

漫天星斗,皎皎月轮,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照耀着我前行的道路,下一个拐角处,我又会遇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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