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执念

吾儿培风:


因为有特别想和你说的话,所以放弃了秋日清晨舒适的床铺,与在我怀里软软的你,强撑着起床了。


近来我在看《曾国藩家书》,原本我对这位名将并无太多喜恶,关于他的某些事却触动到了我。人人都说曾国藩天资聪颖,所以日后才能有这样的成就,可事实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笨小孩。一篇古文翻来覆去一整夜都背不下来——这比你差多了,我随口几句《三字经》,你听着了便记下来了,除了口齿尚有些含糊,内容都是一字不差——最后在他家梁上等着作案的小偷都能背了他依然背不得。


这样的笨家伙,何德何能成为湘军统帅,建立万世基业,秉烛青史?我细细读他的家书,惊觉他身上有两个最难得的品质:自省与恒心。自省,每日反省自己的过错,并将这些内容以笔墨记录在日记中;恒心,无一日不早起,无一日不日记。


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一个词,叫“努力的天才”。想必曾国藩就是这样的人。他不聪明,没有天赋,却用自己的努力扭转了自己本该平凡的一生。


这些话与其说是我特别想告诉你的,比如说是我想告诉自己的。


我时常会为了要不要早起而在清晨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之间还能给自己找各种理由,比如:今日我要上五节课,中午不能休息,只好早上多睡一会儿;最要紧的稿子昨日已经交了,其他的还能拖两日,那就养精蓄锐吧;我起早了,儿子翻身时抓不到我的手也会跟着哭醒的……瞧,算来算去,借口都找到你头上去了。


懒惰是人类的本性,谁不想过上舒适的日子呢?可这也是一个淘汰机制,唯有战胜本性的人,才能脱颖而出,让世人看见你的光芒。我对功成名就没有兴趣,要说我唯一的执念,恐怕是你。


我常常会在发呆时想,什么是生存的意义,什么是死亡的答案。你读到这封信时,大概还没有经历过亲近之人的死亡。可你明白吗,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就算是活到200岁,也是很短暂的。庄子笔下有八千年为一春秋的大树,古籍中有活了800岁的彭殇,然而即使是他们,这一生也算不得长。


既然生命总会终结,那么我们来一遭人间世,总得做个标记,证明我来过才好。所以我们能记住李白杜甫,苏轼岳飞。


这就是我的执念,我想留下一点痕迹,以后我离开了,你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我。你会在墨香浓郁的图书馆里找到我,你会在我的学生们的谈笑中找到我,你会在一些只言片语的评价中找到我,你会在一个孩子滔滔不绝地讲出的童话故事中找到我,你会在一片月光一阵清风中找到我……不需要扬名万世,只需要陪伴着你走完你的一生就可以了。


这是我必须要努力的理由。


此刻的你几岁了?长得什么模样?还会背我教你的《敕勒歌》《千字文》吗?你成长为了一个怎样的小孩儿?是乖巧还是叛逆,是努力还是拖沓,是沉稳从容还是浮夸献世?不过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反正,你的好与坏,都与我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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