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琼瑶发表了给子女的一封公开信,坦然直面死亡,令人肃然起敬。
尽管我早已对琼瑶阿姨的爱情小说和电视剧早已失去了兴趣,但作为一个女作家,她面对死亡的态度是有尊严的态度,是经过缜密思考后的态度,和绝大多数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绝大多数人,从未考虑过死亡这件事,仿佛这件事永远是新闻里、电视里、别人口中会出现的事情,永远与自己无关。即便是自己的亲人去世,也是伤心悲痛,节哀顺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照过,太阳照出,死亡依然远离着我们。
前几天,我的闺蜜小涵家楼上,90多岁的老奶奶,突然变得鼻青脸肿,额头上一个大包,破了皮,左眼肿胀成一个黑紫色的馒头,脸上其他位置还有不同程度的小伤痕,她惊异极了!抓住老奶奶的手,询问她这是怎么了?前几天她还好好的,每天都要一个人楼上楼下遛弯好多次。而这一天,她从家里走出来到那一刻,小涵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老奶奶边摇头,边轻轻的向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追问了。然后默然的拄着拐杖,吃力的向楼下缓缓移动。闺蜜透过虚掩着的门,向里望去,看不到人。她好想冲进去质问老奶奶的家人:究竟是不是你们?将老人打成这个样子?
终究,小涵没有勇气这样做。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她只是到门房询问了一下,门房的大姐说是奶奶自己在车站边摔倒的,她的子女已经带她去医院看过了。是的,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老奶奶自己摔的!她怎样摔能够将自己的眼睛摔肿,头摔破而还可以正常的上下楼?她的子女带她到医院看过了,她就又可以正常的到处遛弯了?伤势严重到无法直视、令人落泪的地步,就随便看看无大碍了?
无奈!除了无奈,小涵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她想到过投诉,但有证据吗?这能算成是家暴吗?奶奶不敢说话,况且97岁的高龄,人已经有些糊涂了。她敢说出事实真相吗?而且,事实真相就一定如她所猜测的吗?
小涵想去她家规劝她的家人:老人年事已高,能不能对她好一点,送她去医院好好治疗一下?可平时从她家路过,透出门缝的歇斯底里的辱骂声不绝于耳,我真的没有勇气站在这样一个暴虐的人面前,跟他谈孝顺。
小涵想送老奶奶去医院,好好治疗一下,但更怕97岁的高龄,有个三长两短,我能否应对她的儿子的呵斥和其他不敢想象的后果?
小涵回家跟父母谈论起这件事,她父母经常在家,说了很多他们了解到的关于老人的一些情况。老奶奶的儿子性格暴躁,经常大声辱骂老人,当然,他自己也已是一个六旬老头!他家里经常发出摔打的声音,疑似老奶奶被经常虐待。而这次如此严重的创伤,难道真的是自己在车站摔倒形成的?老人还有两个五十多岁的女儿,她们偶尔来看望一下老奶奶,但估计对大哥虐待母亲的事情,要么无奈,要么不知情。
小涵父母听说,老人和儿子一家居住的房子是老人自己的,儿子多次逼迫老人过户,老人都因儿子不孝而拒绝。听到这里,好心寒。儿子不孝,女儿不问,9将近百岁的老人也是活一天算一天。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这老人,竟成了家人的累赘。她经常小便失禁,在楼梯上呕吐,想必时日不多。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太太,一直穿着旗袍,知书达理。谁能想到老活得如此狼狈。
小涵讲了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突然联想到一部关于安乐死的国外纪录片。纪录片里,有很多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老年人,他们随着病情的发作,会渐渐失去意识,行为能力降到最低,生不如死。这几个参与拍摄纪录片的外国人,年轻时有的是知名的作家,有的是有名望的富翁,还有科学家等等。他们年轻时都以自己超高的智商为荣。但随着年龄的增大,又得了这种不可抗力的疾病,他们意识到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自理能力的驱壳,变成了家人沉重的负担。觉得这种苟延残喘的维持生命的方式,是践踏自己的尊严,也是对家人精神上的长期折磨,于是,在病情恶化之前,他们愿意选择安乐死。他们称之为:有尊严的死!
虽然现在安乐死被绝大多数人反对,但我觉的这个关于“有尊严的死”的说法,值得我们去思考。比如这个近百岁的老奶奶,她已经错过了选择“有尊严的死”的时间,她现在意识模糊,生活不太能自理。对家人的暴力没有能力反抗,只是机械的、本能的维持着生命。我想,倘若她还能有那个穿着旗袍,知书达理的太太思维,她一定会对自己现在的境遇所深感不齿,痛苦万分,甚至甘愿去死。但,就连这个选择的权利,她现在也不具备。她只能等,等油尽灯枯,或是等被家暴而死的那一天!想到这里,心痛到了极端。
为什么纪录片里那几个有学问又有钱的人会选择安乐死,而不是努力的四处求医,尝试各种救治方法,幻想奇迹发生,病状消失?
我想,正是因为他们有思想,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会轻易被人忽悠。他们通过科学的途径,了解到自己的病情是不可逆也不可康复的。所以,他们不会去轻易相信“大师”的谗言;也不会去军区医院尝试子虚乌有的新奇治疗方法。他们,提早对自己的将来做了打算。先是在病情恶化前期就直面死亡这件事,趁生活还能自理的时候,抓紧最后的机会跟家人度过最美好的日子,尝试体验一生中最想做的一些事情。然后,认真的了解关于安乐死的全部流程,了解每一个细节。在征求到家人的同意后,一步一步,微笑着向“有尊严的死”的方向走去~
这些曾经辉煌过的人,最惧怕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惧怕自己超强的大脑被病魔掏空,惧怕身体不能自理时给家人带来的负担令自己都厌恶。他们敢于直视死亡的原因是,不愿面对自己由人变成动物的这个过程,他们觉得这样的活法,会让自己失去尊严,而失去了尊严的活,还不如有尊严的死!
在这里,我不是赞同让老奶奶也去安乐死,而是同情她失去了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我想,爱面子,爱尊严的人,最惧怕尊严扫地的生活方式,老奶奶日后在天堂里,看到自己升仙前的苦难,会不会自责当时的无力改变?亦会不会庆幸自己终于升仙?
今天,听说老奶奶又出事了!说院子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地上的白毛巾上满满的鲜血!人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所有关心老奶奶的人都在默默祈祷:愿她能安好!而我,却希望她能闭目去天上找她的老伴。到那个没有辱骂,没有暴力,不会小便失禁的天堂里,和老伴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思想意思清晰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