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那天早上，我刚摆好摊，街上人还不多。我整理好东西，随便抬头，朝对面望一眼，忽然看见对面饭店门口有一个布包。开始，我还以为是谁掉了什么东西。四周没人，布包动了一下。我们那里经常有人把超生的女儿放到饭店，商店或者公共厕所门口。我就想，是不是一个被父母丢了的超生女儿。我起身走过去。没想到，里面真的包着一个孩子，正呼噜噜地大睡着，嘴角还粘着一点蛋黄。我急忙抱起孩子回到我的鞋摊跟前。回到鞋摊，我心里就突突地跳个不停。我还不知道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只是认定这是老天给我的孩子。我想，一定是老天可怜我这个孤独的驼背，特别给我送个孩子来，让我老了也有个依靠。我干脆收起家当，回家了。

我在那条街上已经摆了十几年的修鞋摊，街上的各种匠人，算命瞎子都认识。第二天，我去找了一个以前空闲时一起喝酒吹牛的瞎子，请他帮我算了算。他说，这孩子是菩萨送给我的，要我带着她远走高飞。她会给我带来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福气，只是，这孩子将来命运可能会很凄惨。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说了，只催我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正好，我有个表姐，十年前被人贩子卖到无锡这边，我想来投奔她，结果，她又被人拐卖走了。幸好，我有这门手艺。我已经在这个车站摆了快半年摊了。”

不知道他们后来还说了些什么，翠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6.2

第二天，黄国庆就要到镇上摆鞋摊去。侍德忠让黄国庆先休息一天。星期天，他去给他们父女买点衣服，生活用品，并给他联系一个摆摊的地方。黄国庆想想有道理，默默地接受了侍老师这份情意。

老外婆已经70多岁，身体依旧硬朗。她连夜找出翠屏小时候穿过的一些衣服，改改拼拼，给小姑娘做了几件漂亮的小衣小裤。贴身的小衣服，棉衣棉裤，罩衫罩裤，甚至小袜子也弄了三双。

天没亮，老外婆就起床了。她特别给小姑娘熬了一小锅瘦肉粥。瘦肉剁得比小米粒还细，和着大米一起慢慢小火熬。天亮的时候，瘦肉粥熬好了。老外婆把瘦肉粥盛出来冷在碗里，她又悄悄走进屋子，看见小家伙已经张开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点没有哭。老外婆笑得嘴都合不拢，她一把抱起小家伙，一个劲地在她小脸上亲来亲去。翠屏也起床了，看见外婆这么宠爱这个小不点，她心里忽然涌起些许失落，这失落毫不掩饰地流露到脸上。外婆叫她去帮忙把粥拿进来，先给孩子吃早饭，吃了早饭，把澡洗了才穿衣服。外婆回头看见翠屏脸上不高兴的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屏儿，怎么不高兴了？”

“外婆，您对她太好了。”

“你小时候，外婆也是这样对你的。”

“那您现在呢，现在对我怎样？”

“外婆还是象原来一样对你啊！我的屏儿，怎么，生气了？”

“没什么。”翠屏嘟着嘴巴，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拿起外婆凉在一边的粥，又一瘸一拐地走进卧室。路过堂屋，他看见驼背正弯腰驼背地在打扫院子。几只鸡围着他转来转去，他刚扫过，一直老母鸡就把一团稀屎拉到他身后，他急得满脸通红，拿起扫帚去追赶这只拉稀屎的老母鸡。看到这个情景，翠屏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黄国庆听见笑声，抬头望去，翠屏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去了。

6.3

或许象爸爸一样，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砸吧着小嘴，还不时停下来望望老外婆和阿姨，然后笑笑，又张开嘴巴接东西吃。

不知不觉，翠屏的心窝里，长出了一棵嫩嫩的草，柔柔的。

“外婆，你喂她饭，我先去把盆子端过来。”

“不着急，不能一吃好饭就洗澡。等等，吃好后，你看着她，我去弄洗澡水。”

翠屏又回到外婆身边。

“外婆，她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来得及问。”

“我问问去。”说着，翠屏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看见黄国庆正拿着一把从院子边上扯的草擦稀屎，她斜靠着堂屋大门，大声地喊：“唉！驼背，你擦不干净的，擦了，一会儿这些鸡又会拉出来的。”说着，翠屏做了个招呼的手势：“你过来。”

黄国庆，急忙走过来，张惶地抬起头，紧张地看着翠屏，手里还紧紧地捏着沾了鸡粪的青草。因为院子跟堂屋有一定的高度，否则，黄国庆跟翠屏说话就不用抬头了。

“你，你……你叫我吗？”黄国庆望着翠屏结结巴巴地说。

“我问你，这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还没想起给他取名字。”

“没名字，这么大了没名字。”翠屏小小的脸上，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她吃惊地盯着黄国庆。

黄国庆被这双大眼睛盯得抬不起头，嗫嚅着说：“我一直叫她宝贝儿。”

“别人怎么叫她？”

“没人叫过她。”

“哼！”翠屏很生气地把头一仰，忽然，她望见天上一抹彩霞。因为这抹彩霞，这略带寒意的春天的早晨，竟然多了一丝温暖。她不经意地垂下眼帘，瞥见手腕上的玉手镯，顿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了，我来给她取个名字，就叫玉霞吧，不过，可要跟我姓。”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不行，不能给你姓。”黄国庆在院子里愣愣地叫着。

6.4

侍德忠赶早市回来，手里提着一条大草鱼。

 “怎么啦，小黄？”

“您的女儿要孩子跟她姓。”黄国庆急得满面通红，“我绝对不答应。”

“别急，别急，小黄。”侍德忠走过来轻轻拍着黄国庆的肩膀说，“你坐下歇歇吧，我要去学校上课了。关于孩子的问题，我晚上回来，大家再一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