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商死了，他活着受着煎熬，死前却又带着不舍，他这一生到底是痛苦的。

花落园知道他死了另一个人更痛苦，从他死的这一刻起小烟也死了，她的心死了。纵然能有人像南少商爱小烟一样去爱她，也是救不活那颗心了。

花落园没有回南堂，他抱着南少商去了南墓，南墓那边正有一个人站着，他背着双手，许是风大，他双眼眯着，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头和脸，他没有头发，脸却是红的，满面红光——红脸公。

“你来了。”红脸公笑的很愉快。

“是你，一切是你做的，黄路，荆成，李擎天都是你派来的。”花落园沉静如水。

“不错，他们是我的人，只是……”说到这他哼道：“他们南门父子的毒可不是我下的，我只是提供毒药而已，若要细论起来，我只能算是帮凶而已。”

“你说南堂是中毒而死？”

“自然是的。”

花落园看着抱着的人的那张脸，他到死都以为是自己气死他父亲的，还是怀着悔恨死去的。

花落园从没有一刻如此愤怒，他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

“是我。”熟悉的声音，虽然这声音现在冷如冰封，花落园还是不回头看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小烟。

花落园却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他的满腔愤怒像一下泄了气，整个人都似干瘪了。

红脸公看着花落园，笑道：“你还是太年轻，还是不懂女人。”

花落园道：“你懂？”他整个人已似死了，声音空空荡荡，已没了人类的情感在里面。

红脸公突然变得很激动，他指着一块墓碑大叫道：“当年我要是懂的话我就不会叫阿立去接近南堂了！”

花落园顺着他指的墓碑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爱妻袁立之墓，夫堂立。”

花落园道：“原来你是毕竟风。”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当年这个女人信誓旦旦的说要帮我，没想到最后她竟爱上了我的仇人，还给他生了孩子，我、恨、啊！”他指着小烟怒吼道：“所以我才花几十年时间去了解女人，你以为她是爱南少商吗？她不过是爱上南堂门而已，不过是想脱离妓院那个肮脏的地方而已，不过是爱上南堂门少奶奶的名衔而已！”

小烟笑着，笑着走过去：“不错，我受够了苦，受够了世人的口水，我所喜欢的不过是南堂门的名、南堂门的钱而已。”她像条蛇般缠在红脸公身上，大笑，疯狂的笑。

红脸公一个巴掌过去，将小烟扇倒在地，他看着她嘴角留着血却依然笑着往他身上缠，他也笑了，狂笑道：“怎么样，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女人，就是他妈一个地地道道的婊子！”

他狂笑着将小烟踢开，看着她一次次再爬起来，花落园看着这一切，突然弓起身子呕吐起来，呕吐声、狂笑声、疯笑声就这么充斥在空旷的墓园里。

小烟挣扎着、喘息着又爬了起来，她的半边脸已高高肿起，在惨白的月光下直如疯子般笑个不停，她突然不笑了，慢慢凑到红脸公耳旁，轻轻说道：“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红脸公很好奇她要告诉自己什么秘密，他笑意盈盈道：“什么秘密？”

小烟轻轻的说道：“其实，南少商不姓南，他姓毕，他是毕竟风的儿子。”

这话轻轻的，却被风带着填满了整个墓园，红脸公的笑已凝固在脸上，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已问不了，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把刀，刀上淬有剧毒——轻风毒。

轻风毒是他自己调配的，其毒如名，轻轻的，就像风一样，可以轻可以重，轻者慢慢折磨人，重者见血封喉。第一个中这毒的是南堂，第二个是南少商，他永远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手上。

这一切的变化太快，快到让花落园来不及思考，花落园惊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小烟平静的道：“为少商报仇。”

花落园怒道：“到了此刻，你还有脸提南少商！难道下毒的不是你？”

“是我。”

“是你，你要报仇就该杀死你自己！”

“不错，少商去了，我原本也没打算苟活于世，所以我早已服了轻风毒，早在我给他下毒时，就跟他一起服毒了，他腹痛发作时拼命躲着我，生怕我发现，殊不知他痛时也正是我痛的时候。”

花落园已经木然了，小烟挣扎着爬到南少商身边，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南少商，她整理着他的头发，喘息着道：“毕竟风以为他了解女人，以为他利用我了，他最后还是没有了解我对少商的爱，什么南堂门的名、南堂门的钱我根本不在乎，从那日我第一次看见他骑在马上驰骋的时候我就已爱上他了，他不计较我的出身，不计较我不能生育的事，他让我不要告诉他父亲我不能生育的事，可是我还是说了，没想到他父亲坚决反对，所以我就下了毒，就在那天晚上，他父亲愤怒之下一剑削了那石狮子导致毒液攻心没过几天就死了。”

她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给少商下毒……”花落园打断她的话：“你给南少商下毒是因为你不能生育，你怕时间久了南少商就不爱你了，就会为了传宗接代的大事要另娶他人，你也怕你下毒的事东窗事发，你为了永久的占有他你就给他下了毒，是不是？”

小烟嘶声叫道：“我爱少商，纵然人言千万，我又何惧！”

爱是什么？什么是爱？爱的死去活来算不算爱？爱的天崩地裂算不算爱？平淡如水的爱又算不算呢？当然算了，如果这些都不算，那还有什么是爱？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爱是包容的，不是自私的。

花落园看着南少商和小烟，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们都把对方爱的深入骨髓，却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甚至是对方的感受。小烟死了，就伏在南少商身上，花落园最后没有再同她争辩，也没有问她在红脸公耳旁说的那句话是真是假，他只是觉得她很可怜，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很可怜，那么他呢？他自己呢？

他将南少商和小烟葬在了一起，就葬在南堂旁边，将红脸公也葬在了南墓，在袁立旁边。“一剑擎天”李擎天，“飞天双虎”荆成和黄路他也都葬了，叶落归根，入土为安他觉得这才是属于他们的归宿。

那么他呢？他的归宿呢？

花落园回了南堂门，遣散了南堂仆人，自此鲜少出门，南堂门的匾额也变为了“眼盲心死”。

正是：“情字终难言，何于与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