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想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家里的那种小只洋娃娃每一个都有一两百套衣服,小时候装泡泡糖的那个大盒子,我装了满满三个盒子,我裁了袜子,裁了因为长大穿不下的衣服,学会了用姥姥的那台老式缝纫机,甚至给其中的一只洋娃娃织了一条连体无袖毛衣裙,裁了我妈的白色蕾丝上衣给最大的那只娃娃做了一整套婚纱。
这个梦想从我有记忆跟到我高中,那时候分艺术班,我试探地跟我妈说:“妈,我有点儿想去学画画,我想学服装设计”,我妈说:“学那个多烧钱啊,别学那个,还不好就业”,我说哦。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跟我妈妈说我想去学语言,学个小语种或者英语与工商管理之类的双学位,我妈说:“听你大舅的”。我大舅当了几十年的小学校长,我全家的平辈小孩子都怕他,他很有一种温柔的蛮横,口头禅是你不懂和为你好,我哭了几次,跟我妈吵了两次架,后来就来到了所谓离家最近名头最响最好就业的全东北最好的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
全中国男同学最丑,女同学穿衣服最可怕,学校宿舍最破的著名985,211重点高校。
鸟用没有。
我花了很多年去责怪我妈妈,责怪我大舅,在我学工图学不会的时候,在课设熬夜感觉要熬死的时候,在跟学语言的同学聊天的时候,在没有男朋友的时候。
高中毕业以后,我内心的那种反叛精神让我忤逆了家里的一切说是为我好的决定。
他们整天念叨让我入党,所以就算成绩好多次名额砸到我头上,我都抵死不入;念叨让我找个家近的男朋友,所以我找男朋友从大南找到大西,越远越好;念叨让我去国企,找个稳定单位,所以我看的所有招聘都是民营和外企。
但是保研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继续读,自己的选择,我不喜欢的专业,我不喜欢的工作类型,我不能理解的生活方式。
大抵在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其实我谁也怪不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渴望我以为我渴望的,只是我在走的路不顺,那么我只能回头去找我来路上经过的分岔,想象自己本该过着另外一种幸福生活,然后找个别人去怪罪。
怪罪别人总是那么容易,让人理所当然的生出一种所以我是受害人的莫名优越感。
你看,我搞砸了,但是不怪我哦。
就像小时候考试成绩不好,说老师没讲到;顶好的朋友被别人撬走,怪姑娘是个婊子;吃得多所以胖,怪遗传基因。
我们不会说是我复习的不好,是我笨老师讲的我没听懂,我们喜欢说马虎和没讲到,我们喜欢听人说聪明但是不用功。
长大了才知道不用功真的不是什么赞美。
我们也不会说是我对朋友关心不够,朋友被别人撬走一定是我太单纯无邪,我明明对她那么好。
我们也不会看自己到底吃得有多多,我们只是说,那个谁谁比我吃得还多,她就不胖,那就是基因。
现在想来,其实我如果真的就那么想去学服装设计,我认认真真求求我妈,我妈肯定会答应的;我如果就是那么不想来工大,在交高考志愿报名表的最后一天,我完全可以支开家人去改了志愿的;我要是真的那么喜欢语言,就算读了这个专业,我也可以去学个二学位或者攒些钱去外面报班。
但是我都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害怕啊,如果我遵从了自己的心愿,但是做不好怎么办?我有谁可以怪罪呢?我可以跟谁诉说呢?万一我的选择是错的怎么办?万一这条路非常艰难怎么办? 所以不得不说,这种看似被逼迫的选择其实连委曲求全都算不上,不过是懦弱者的颠倒黑白。
一切你以为被逼迫的不幸,你都有抗争到底的能力。
还是不够想要,不足以到让你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