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清风醉玉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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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大火

【第九章】园林的生活

石氏是个勤劳的女人,每天早早起来操持家务,玉兰也一起帮着扫地、烧火,这么懂事的孩子,叫石氏乐的不行。玉兰要去洗衣,石氏叫住她,“丫头,这个我来就行,你洗不了的,水这么凉,衣服又厚。好孩子,去玩吧,啊。”

想起在白家,玉兰最怕的活儿就是洗衣服:特别是初春和秋末,那么厚重的衣服,那么冰冷的水,她的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盆里,她的双手冻得又木又麻。四五岁时,宋氏就叫她去拾柴火、点炉子、烧水;六岁,她踩着小凳刷大锅、洗碗、洗菜……这些活如白天、黑夜一样反复着,怎么也干不完。

奶奶也顾不上她,她伴着炕角上的棉花车子,也是一天到晚不停的转,她为这一家人纺线、织布、做鞋,虽然她眼睛不太好,但活儿却做得细致,也是这方圆里妇女数得着的。

当然,这么细致的活儿也是宋月娥对外夸耀的资本:我来到白家,为他一家老少做穿的弄吃的,来来来,看我做的鞋……

“是了,月娥的手艺可真没得挑!”妇女们夸赞道,宋月娥的贤惠也由此传了出去。

“奶奶,你听她!”玉兰气呼呼的告诉奶奶她所听到的。

“不管她。”奶奶笑笑,拧着车子,车子嗡嗡的转起来,粗软的棉花条在奶奶的手中,如春蚕吐丝一样变成均匀的细线……玉兰常痴痴的看着奶奶纺线,她的手是那么的神奇。

有时看着姐姐玉雪在门外和伙伴们玩踢毽子、丢沙包、跳方,她打心眼里羡慕;有时背着柴火进门,看到宋氏和玉雪吃着点心、西瓜之类,她虽然也很馋,却也知道知趣的躲开,偶尔,玉雪会悄悄拿给她吃,这让她对姐姐感激不已。



现在,石氏只让她给她打打下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偶尔的零食都给清风他俩了,自己却舍不得。清风每天去学堂念书,她就成了石氏的小尾巴。

因为不是正式的出嫁(算是童养媳吧),所以,三天时也没有回门,玉兰心里盼着父亲来叫自己回去,她想奶奶了,也想知道子逸的消息,可最终白展宏也没来过。

林清风每天回到家,晚饭后,看看他的驴,就开始教玉兰写字、算数。玉兰学的很快,让清风很是欢喜。以前方子逸教过她背诗和一些简单的字,现在她可以磕磕绊绊的看一本《哪吒闹海》了,这让她兴奋不已。

不知是否就是缘分,玉兰第一次闻到刨木散发出的香气的时候,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淡淡的木香。除了做家务,她常常烧好水,给长工们送过去。

第一次石氏带着她来的时候,她还有些害羞,渐渐的,都熟络起来,长工们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都直唤她玉兰。

工长王长喜,就是虎子和香草的爹,四十多岁,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黑红的大脸盘上生着卷曲的胡须,肉乎乎的酒糟鼻,一年四季红乎乎的。他说话高声大气,笑起来整个屋子都觉得震耳朵。别看这么个粗糙的汉子,干起活儿来,却仔细的很,那双粗短的手拿着凿子在木件上灵巧的舞动。

吕师傅,吕乾坤,五十多岁了,是个瘦小的小老头,花白的头发留着中分的发式,胸前挂着一幅老花镜。一双闪亮的眼睛,他的那双眼睛真的用‘闪亮’来形容,不看这双眼睛,这个人就是块干巴巴的枯木;就是这双极有神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让人觉得这个人的活力全在这双眼睛中了。他主管家具的雕花的图纸、模型和工艺。他为人耿直,做事严谨。平时寡言,一旦发现出了错,不管是谁都挨他一顿没皮带脸的骂,不过,骂过之后,他还和往常一样该仔细指教的还仔细的指教,所以,大伙儿又叫他老驴。

跟他一块儿还有他十八岁的儿子,吕千秋,当然是挨骂最多的一个。小伙子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微卷;浓眉、深眼窝;像他父亲一样寡言,他有一双细长的手,家具上美丽的花鸟鱼虫、盘龙飞凤很多出自他之手。

老孟,是个瘦高个,高颧骨、又大又厚的嘴唇。家里媳妇常年有病,大儿子傻,二儿子腿有残疾,家里由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儿操持着。不过,老孟倒是个乐天开朗的人儿,爱唱两嗓子,《铡美案》唱的有声有色,还爱捏着嗓子学旦角;可是他愁的时候却一整天都一言不发。

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学徒工,十七八岁的少年。

玉兰喜欢木香,也喜欢去后院的作坊。一到那儿她都深深地闻上一闻,所以她常常跑去帮忙打磨成型的家私。

每每放学后,清风便去作坊干活学徒,这是家规。每次他都和吕千秋就雕刻的花样聊上一番。吕师傅在一旁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插句话。清风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这一点他和吕千秋一样;他们都喜欢挑战繁杂的花式,讨论怎样雕出来的东西更有灵性。而王长喜说那个太麻烦,有个样子就行呗。吕师傅却一直保持他的传统,用他的话说:传统的花式做好了就了不起了,他的那个‘好’是要达到活灵活现的模样。当然达到那个程度既费工又费力,不值的,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做普通的家具。

他们都当清风和吕千秋还是不着调的孩子,就让他们玩吧。而吕千秋却痴迷于雕刻。有一次,玉兰好奇他对着一块木头发呆,他细长的手指抚摸着木头的纹理,仿佛能摸出什么来似的。见玉兰好奇,便对她说:“别看这是块木头,这里面藏着很灵气的东西,它跟人一样有生命。”看玉兰的眼里全是懵懂,他笑了笑,又埋头干起活来。

那时,玉兰还不知道这叫艺术。很多年以后,那些做着普通家具的依然在做着普通的家具。而吕千秋把家具做成了艺术,他给那堆木头注进灵魂,赋予他们生命,他做到了。当然这是后话。

春去夏来,日子真是飞快。

夜风徐徐,荷塘里,荷花打了苞儿立在连连的荷叶之中。月朗星稀,月总是能勾起人的思念之情。不知奶奶怎样,虽然相隔十几里路,好像白家忘了她的存在,而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回家。奶奶也嘱咐过:没大事,不要轻易回‘娘’家。还有子逸哥哥,他还好吗?

玉兰翻出她的小木盒,拿起那片干枯的花瓣,子逸哥哥充满温情的脸恍若在眼前,‘我会为你种片玉兰树’他曾说。原来思念就是这样,又甜又涩。

她望着窗外遥远的明月,书上说:明月千里寄相思。‘奶奶、子逸哥哥,我在这儿好着呢,别牵挂我。’玉兰叹了口气,心里酸酸的。

回头,清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他捏起她手中的花瓣仔细的看着,问:“这是什么花瓣?”

“玉兰花的”

“玉兰花?有玉兰花?”清风问:“哪里有?”

“我也不知道,是子逸哥哥摘给我的。”

“子逸对你真好。”

“是啊,他很疼我。”

“有我疼你么?”清风歪头问道。玉兰笑道:“以前他疼我,现在有你疼我。”

“你到机灵!”他揽住玉兰的肩:“我不但现在疼你,以后也会疼你的,而且你这一辈子得让我疼了。”

“为什么?”

清风对上她不解的大眼睛,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小媳妇啊。”

玉兰的脸刷的红了,她虽然还不大明白,但知道‘小媳妇’是让人害羞的话儿。

“想家了吧,等我的学堂放了假,我带你回去一趟,可好?”

“嗯!”玉兰重重的点着头。

“对了,以后你自己在这间睡,我去隔壁,”他指指客厅对着的房间,“有事你叫我,好不好?”想到夏天到了,不太方便,林清风打算搬到另一间去。

“奥。”玉兰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搬走,她心里有些怕,却又不好开口。

清风搬了被褥过去睡了,两人却都没睡好。玉兰睁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子,自己孤独的被黑暗包围着,心里毛毛的,她蒙上了头,闭上眼睛,耳朵却好像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管用:她听到了老鼠吱吱的打架声;还有‘咕咚’一下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远远近近的细小的声音充耳而来,她不想听却都跃进耳朵……她捂住了耳朵,又忽的想到在人们说这里是‘鬼冢’!玉兰心里哆嗦了一下,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蜷紧身子,她热的满身大汗也不肯扯下被子……恍惚中,房间的地上突然开了一道裂缝,一个披着满头白发、穿着白丧服的身影幽幽的钻出来,缓缓的走向床前,伴着雷鸣和一道闪电,那鬼伸出了尖尖的爪子……

“啊!”玉兰大叫一声,闭紧眼睛瑟瑟发抖。

“玉兰!玉兰!”清风急切的叫着,举着油灯,光了上身跑了过来。

他放下灯,床上的被子在瑟瑟的抖着,玉兰在低声的哭泣。

“玉兰,别怕。是我。”清风轻轻的拍着她,为她扯开被子。天呐,这丫头蜷着身子,全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的一般。

他哄着抱起她,她紧闭着眼睛,窝进他的怀里,边哭边说:“鬼!鬼…”

他把她抱的更紧了,抚着她的头说:“别怕,我在,我在呢。”他一直不敢睡着,怕她害怕时,自己听不到她的叫喊。迷迷糊糊的刚打了个盹,窗外的电闪雷鸣下起了雨,他一个激灵,忙竖起耳朵,他怕雷声盖过她的声音,果然,她害怕的叫起来,她真的被吓坏了!

清风边安慰她边在心里自责着。

玉兰昏沉沉的,半睡半醒,时而哭泣,时而‘鬼鬼’的呓语。清风发现怀里的玉兰越来越热,她的小脸绯红一片,她发烧了。

他放下她,拿来烧酒,给她额头、手心、脚心反复的抹着。每当他发烧的时候,母亲总是这样给他退烧。

天亮了,玉兰的烧还是没退,还在迷迷糊糊的呓语。清风叫来母亲,石氏看了看玉兰,道:“怕是受了惊吓,去叫麻瞎子吧。”

清风应声而去,一刻钟的功夫,麻瞎子来了,一进门,先点了大烟袋,也不抽只让烟烧着;他向前瞧了玉兰一眼,又给她掐了掐脉,道:“身子弱,让邪风侵了,又被吓了一吓,子夜时,叫上个属龙和属虎的给送送就行。”

林诚业留麻瞎子吃饭,麻瞎子眯着眼道:“不吃!到中午还早呢,我去赶个集。”他将大烟袋往腰里一别,拿酒葫芦递给清风,道:“侄儿,给我灌满这酒葫芦,顺便拿些你娘炒的盐豆!”清风应声而去。

“这丫头八字软?”林诚业问。

麻瞎子摇摇头,“不是,只是小身子骨弱点,这个丫头眉宇里藏得不一般。”

“怎么讲?”林诚业忙问?

“天机不可泄露也!”麻瞎子眯眼一笑,摇头说道。

林诚业也不再问,他知道他要不说,什么人也撬不开他的嘴。

这时,清风拿来了他的酒葫芦,麻瞎子远远的就吸着鼻子:“嗯,这酒好!闻着就有劲!”清风递了酒葫芦,又将个纸包递给他,他打开一看,一堆炒的焦黄的盐豆,还有两个咸鸭蛋。

“好!好!我的侄儿好!”麻瞎子说着,将酒葫芦别在腰上,捏了一颗豆子在嘴里嚼着,“林老驴,走了!”林诚业和清风将他送出门去,看他边吃边走。

石氏按麻瞎子说的请了烧纸,请了属虎和属龙的两个邻居,喝酒喝到午夜,两人按要求去送了。清风又搬回玉兰那里,他劝母亲回去睡了,他看着玉兰,下半夜,玉兰的烧退了,睡的很好了,清风才在她身边躺下睡了。

第二天,清风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白亮亮的照进来,玉兰如往常,依偎在他的怀里,蜷着身子,她已习惯了这种安全的依偎。他知道亦如往常他一动,她就醒。她就像只小鸟,清风的怀抱就像她的小窝。他看着这只眷恋他的小鸟,不由地亲了亲她的小脸。

玉兰醒了,她抬头看看清风,有些惊讶他在身边。

“前天晚上,你害怕了,我又搬了回来。”

“你不要搬走了,我怕鬼,我看到一个长头发的鬼!”玉兰心有余悸的乞求道。

“是你梦到的,那有什么鬼!要是有,我早就捉一个了。”清风笑道。

“这儿以前不叫‘鬼冢’么?我怕鬼,也怕死。”玉兰小声嘟囔道。

“听谁胡说?!”清风恼怒道:“什么‘鬼冢’!什么会死!都是他们瞎说!我从小就生气他们这么说!谁家不死个人?!”

看清风生那么大的气,玉兰不再敢说什么。

“什么时候都不要怕,玉兰!有我呢!”

人就是这样,一句话,自己可能并没在意,对于那个人,不却经意间,已在心里扎下根。多年后,她依然清晰的记着他理直气壮的这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要怕,玉兰,有我呢!

【人最怕的就是孤独。可以不在乎你的容貌、地位、或者金钱,却在乎你抱我的怀抱是否温暖。】



再去后院的作坊时,长工们都和她打着招呼,她吸吸鼻子,满满的木香让她心情也好起来。

吕千秋向她招招手,她跑过去,他冲她神秘的一笑,细长的手指指了指垛在墙角的刨花。她会意,跑过去,刨花里有只旧木箱,里面卧着只白底黑花的小狗,估计也就生了一个月,胖嘟嘟的,可爱极了。玉兰又惊又喜的抱起来,爱不释手。老孟见了,笑道:“没想到你小驴哥还挺会哄你玩。”玉兰笑嘻嘻的。

王长喜小声道:“玉兰,这狗就养在这儿吧,别抱到前院去。”

“为啥?”

“因为你婆婆不喜欢狗。”老孟说。

“那年,清风被狗咬了,吓得你娘不养狗了。你不见,这唯一的看家狗也拴在角落里吗。”王长喜说。

“你只管逗玉兰开心了,却忘了这事。”老吕从眼镜上抬起眼睛,看看儿子道。千秋红了脸,沉默着。

“是我跟千秋哥哥要的,怪不得他。”玉兰一本正经的对老吕说。老吕奥了一声,千秋望了望玉兰,玉兰冲他眨么着眼睛,两人会意的笑了。

“我就养这儿了。”玉兰把小狗放回箱子。

“养吧,养大养肥,够我们哥几个喝顿酒的!”老孟哈哈笑道,众人也笑。

人与人的善良,收获的不仅仅是快乐,还有看不到的更深更远的东西,比如追随,比如不弃……老吕曾经对玉兰说:孩子,你不仅善良还很智慧,这些会成就你的。糊涂的善良会害了你,而智慧的善良会成就你。

玉兰知道老吕师父是个智者,待他们收了工,不由悄悄的问他‘鬼冢’的事。老吕轻然一笑,道:“只要心里没鬼,世间便没有鬼。鬼是藏在人心里的脆弱,只要坚强起来,鬼都怕!”

老吕师父不愧是有大学问的人,他的话说的既有理又高深。

吕千秋也道:“常言说,好人有好报,吉人自有天相!玉兰,你是个好人,老天爷也会保护着你,不用怕的!”

玉兰点着头,心里升起无限的温暖。

这些平平凡凡的人,让玉兰在以后的成长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几天后,清风看到了玉兰养的小狗,就说服石氏让她养着了,还给它取名叫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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