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拆迁,常人所想到的第一点不出意外一般均是利益与金钱。这是等价交换的,在现实中并无不妥的地方;而人心却往往在浮华现实的洪流中,迷失到支离破碎;金钱予你少了,唾骂;金钱予你多了,眉开眼笑乐不思蜀;世人可笑,却没人把内心的纯粹当为富可敌国的财富。
我身处于快速发展的江南水乡,拆迁这事常在身边的亲朋好友、同事之间发生流传。
“赔偿什么?”
“赔偿多少?”
往往脱离不了这两个问题,但却从未听闻有人缅怀吊唁说半句“舍不得”。
人们在交谈间聊起赔偿款时,常常会透露出深深地期待和灿烂的微笑,相反的对自己长久以来居住的温暖乡似乎没有流露出半分情愫,仿佛是在追寻“我心通透敞亮,故居不曾留恋“的豁达气概?我震惊又奇怪,细想后,自己内心却抵触到反胃;
几日前,我骑车行至老城区办些事,却看到往日伫立于深街小巷的一排排房屋均被推除了。脑中的讶异传遍了全身,不禁停下了车多确认了几眼,才确信了眼前的事实,而无限的回忆也在此刻从记忆深处喷涌而出:还是在孩童时的我与伙伴曾无数次经过这里,还记得在楼房之间的转角路口存在着几间小店铺,摆卖着小孩爱玩的玩具与食物,常有大人牵着孩子路经此地,而吵闹孩子就停在这儿嚷着叫着想要大人买下可能会开出高攻击力的卡片,或是神奇宝贝的黏土小玩偶,还有那些赛车与精致的陀螺。现在想来,那些大人一定在这些店中花费了不少钱来“打发”天真幼稚的我们,但当我们拿到那些玩意的时候,整个世界真的是不可否认的亮堂了起来,是那种真正通透的敞亮,大人们那一时的宠爱,给予我们的可能是几日甚至是几周的欢愉时光,唤上三两好友聚在门店下一起吹嘘着新买的玩具,那真是毫无攀比的吹嘘,也是最童真的诉说,欢声笑语之间将无穷甜蜜喜悦共享。
回忆到这,感觉自己无论是身或是心,都已回归到那真实的美好中去,现在只想让内心停滞在此刻,感受这份曾经的记忆被灿烂无忧的经历包裹,仿佛每一个童年场景都散发着无限艳阳,温暖我心。
但仿佛想法太过于理想化,上天的一阵寒风把我吹的回过了神,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瓦片与堆积成山的砖块,说“悲伤逆流成河”倒是显得太过,但内心的确是苍凉失望的很!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片曾让无数孩童快乐的土地被征用拆除的景象已彻底回不来,更是前几日听闻陪伴我成长的小区也快到了拆除的时间。要说这片小区,我心里更是有无数的话语是要涌出来的,我想料谁都是如此,毕竟是自己童年居住的地方,除无情无义之人,否则总是对其有着深厚的感情的。
它可谓是经历日月交替几十年前的老小区了,位于都市城南与老街城北的交界中心,背部倚靠著名的“地名山”下,可谓是后有靠山,前有闹市,是本地风光最好的地段之一了。说它是小区,小区这词还真配不上它!它的占地规模是寻常住宅小区的数倍,真要说他有多大,举个例子:要是外人误入其中切切实实是很难走出的,方向感较差的人走的晕头转向是绝对常见的,我曾就有外来的同学就如此迷失在小区内;其几十幢楼房均是架空层,可在楼宇和楼宇间相互穿梭,孩童们最津津乐道的就在于此了,而且这在几十年前可还没有架空层这样的楼房出现。因小区背依着山,所以内部有十余米高度的小坡断断续续的分布在幢和幢之间,越靠近山的楼宇地势越高,环境也越清幽,幢与幢之间又种植了众多植被树木,要放到现在的小区作对比,绝对是世外桃源,要说它是“森林氧气住宅区”绝对是名副其实的了。其间又分为山下和山上,这里的山上不是真的山上,而是我们的口语所指,是特指更靠近山的几十幢楼,山下则是指更贴近小区围墙的几片楼宇。
如此介绍,定会有人以为这小区是旧时代的产物,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是远离喧嚣的静谧之所,实则的确可以这般形容它,却又不能如此以偏概全的定了它,用别处的话来说:在那个年代,这片小区在我们城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相对小区围墙外,墙里其实是个独立的小社会,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幼儿园、小学、医院。听我的长辈说,其中的居民是两个兵团,里面的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以大城市的人居多。当时,我们当地城里的人看这小区里的人好比今天全国人民看北京人和上海人的感觉一样,而小区里的人看当地城里人估计是觉得都是一帮土包子吧。
如此说来,这片老小区的确是特殊的存在了,但真正特殊的均不是以上所说的,它最非比寻常的地方我不知道能否对外公布,不知道是否涉及机密,但既然是带着缅怀的心境这下这几段文字,内心还是希望多说的:这片小区建立在两座监狱之旁,小区内居住着大批警察和监狱公务人员,这就是最大的特殊了。或许在地图上是查不到监狱的具体方位,所以也斗胆说了出来。
有人说,住在这样的小区内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回答是安全和自由。
安全在于小区靠山靠监狱,哪怕是立足于市中心,夜间敞开着大门睡也无妨,要问,贼人何来胆子到遍地是警察的小区内行窃动凶?惩恶扬善的青年警察足以将此地的风水改善的正气十足了。
而我要说的自由是令所有孩童或大人神往的,也是令我和我儿时的朋友们最难以忘怀的原因;还在小学时,这个小区迷宫似的规模满足了我们所有同龄人对玩耍的渴求,在这样的环境中有着无数趣事可以让幼年人兴奋,大人们也放任我们闯荡,毕竟这里是那么平和安静,哪怕放任一天也是彻底放心,这促使我们肆意妄为的释放着自己天真的野性,无束缚的限制对一群幼年人来说是那么的痛快!
这个神秘无边的小区,你永远都探求不完它的全部,一局捉迷藏哪怕事先规范好了仅能躲藏的区域,也要几个小时才能结束。那超脱了躲与藏的探险是多少电视情景中才应有的氛围,一年又一年,它陪伴了我们多少个春夏秋冬;
这个生机盎然的小区,你永远都拒绝不了它的美好,我们也曾在每一寸草皮上肆意奔跑,脚下绿地的泥草清香,是童年的芬芳气息,我们于每一珠古树艳花之间嬉笑打闹,无忌的笑声伴随着那不同寻常森林般的纯净空气,一年又一年,我们的成长愈加的健康;
这个有趣小区中的公园,吸引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从家中来到此地,我们也曾带着一个又一个的玩具同朋友们真心分享肆意玩耍:
与我们在花亭下打着弹珠、在长廊中赛着赛车、在沙堆上堆着我们天马行空的想象;
一年又一年,让我们的友谊交织的越来越密切;
我们儿时的天真带给了小区无限的生机,同绿影婆娑一起生长在此,还有许多许多道不尽的事儿在这片空间中存在着,成为了我们永久存在着的美好。而我知道这些东西现在仅能用作享受和缅怀了。
现实仿佛是有着无限水压的汪洋深海,我们被压制的无法自拔并深深地堕入其中,在不断的下沉中我们仰着头能看到美丽艳阳透过水面打进海中,在靠近我们的途中却变得越来越黯淡,伸手挣扎着想要去触碰到那一点的光芒,却被无情的海水推离了方向,绝望又无助。
那拆迁噩耗的到来,仿佛是一束强光灯塔,它没有给予我任何实质上的帮助,海面涟漪拨动的牵引使得这束光变得璀璨斑斓,但那刺眼的聚光混合着阳光照耀着被海水浸的已是冰冷刺骨的身体,狠狠地将我“照醒”,仿佛点示着深处现实的我。深海的无穷压力也在这束强光下慢慢消减褪去,如指示一般使我找到了一些曾经的本我;当拆迁的日子越行越近,不知其他人们是否同我一样,保怀着对故居的思念,不愿它被冰冷的铁铲推除,不愿它被无关的人决定去留,不愿它被无情的现实干扰,不愿它从我们脑中被剥离,不愿不愿,拆迁这事至始至终都没在我的脑中和金钱搭上任何关系,就是不愿它消失于这片土地之上,就是不愿它被规划改造,它是我的故居,哪怕行车路过,哪怕只是远远探望,只要有一眼能看到它还伫立在那儿,心就会安。
这让我追求到了内心的纯粹,一个真正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内心而呐喊,这份呐喊如日出的光芒照破了黑暗,如星辰般闪闪发亮,它纯粹到让人淡忘现实的浮华,让内心归于平静,再让自己真正热爱上所有。这迸发出最真挚的东西源于现实,却又于现实没有半分关系,自己敞开的内心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让自己明白:人这一生不能丢了情这一字,待人含有人情,事就不会失败,做事具有情怀,人就向往光明;我们的确深知如此,以此为出发点不断地如此地维持着;但唯独对拆迁这件事,则偏偏就是个例外。不断地话题在茶余饭后的闲谈间展开,对于拆迁这件事却总是被关于钱款相关的点所围绕,而不值钱的情感仿佛被利益压制的无可奈何,仿佛有了钱即是等于有了感情,这个等式是否已在人们的脑海深处刻下了不知道,但朋友于此,同事于此,身边人于此,让我感到深深地厌恶,无人对迁移移居惆怅,无人对童年旧居不舍,那么多次看到有人因赔偿款而沾沾自喜,那么多次看到有人因金钱的娇纵而越迷越失,渐渐身边的真与善一点点破碎,而当祖产旧舍被收走推除之后,身体躯壳内外还剩了什么?金钱无非富不过三代,而这笔钱或许连两代也维持不了;心中的信仰归属之地也会因赔偿变为了毫无感情的全新且冰冷的楼房,此外还剩下什么?还能够吹嘘什么?数年之后还能凭借什么创造财富?重利轻离别,果真是世间繁华,人性贫乏;现实的深海将人们的感情彻底压碎,强烈的求生欲望转化为了对金钱至上的准则。
所谓长情,就是陪伴,我所居所住的地方,是我生生世世都会牵绊的地方,无关利益,无关现实,仅仅的是我对感情的一份偏执,哪怕被推除、被征迁,也没考虑利益如何,更多的仅有“如何保留它”的思索,无奈现实,抵不过这片汪洋大海,终归是要被推除换取绵薄之财,但我保有这份宝贵的偏执,也已能够证明我的这份情感并未被这丑恶阴险的现实所玷污拆除。我的内心虽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但那份纯粹,足以令我自傲于世。
2018年2月4日15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