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死亡
坦白讲,在2017年10月27日前,我苏小小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过“英年早逝”这个词。可是命运它实在是太过淘气,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
所以这天下午,趁着午休时间在单位楼梯间的我正边拿着手机和待业在家的闺蜜大丫插科打诨,边爬着楼梯消化积食,一不小心踩空了台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当时我想,几年前有个叫李荣浩的人说要是能重来,他要选X白。现在我向老天爷爷观音奶奶圣母玛利亚发誓,要是能重来,我苏小小今天中午绝不爬楼梯不打电话,要是能消除意外的话,让我重回娘胎在羊水里走钢丝锻炼平衡力也中。可是也许神太忙了,他们无暇理会我的祈祷,我的跌落仍在继续。
据说人在遇到紧急情况时时大脑会超速运行,而在濒死时他生前场景会走马观灯般来上一遍。我承认这几秒里大脑转得飞快是真的,可我接收到的回馈却是,才买的手机要报废了,下午答应给张总的报表还没弄完,下月的房租还没交……
终于我的身体撞到了墙后得以静止。难以忍受的疼传达到我所有的痛觉神经,然而救命两个字却被溺死在喉咙的血液里喊将不得。不久后我的意识脱离了缺氧的肉体飘散开来。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那种痛感消失了,我试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飘在上空的带着翅膀头顶光环的家伙。
现在病房里都有Cosplay表演了?我张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家伙并不理会我,而是面无表情地自顾自说着:亡者苏小小,年龄25岁,死亡时间2017年10月27日13时02分43秒,死亡原因为跌落楼梯,当场死亡。
我我我……我死了?!这是在做梦吧。
我赶紧闭上眼,咬住舌根把自己痛得一激灵。睁开一只眼睛却发现他还在我头顶上飘着。
苏小小,在你进入天堂前还能许一个心愿。对方的语气和之前一样平淡。
我带着哭腔:我不想死。对方生硬拒绝:不行。
那我不要这种死法,我要体面地死去。良久,我稍稍冷静下来,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好的。他嘴里开始念奇怪的咒语,接着我就失去了知觉。
2 第二次死亡
我是被闹钟吵醒的,在迷迷糊糊中反射性地抓起柜子上的手机准备关掉闹钟时,上面赫然写着10月27日,我瞬间精神了起来。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已经死了?呸呸呸,一定是死神来了看多了,一场梦而已。我自我安慰。
赶紧起床收拾东西挤地铁上班,节奏和平常一样丝毫未变。隔壁阿姨家的小哈冲我狂吠,地铁口的摊煎饼大叔冲我打着招呼,天桥上的大娘还在原来的位置守着,张总来之后一如既往地臭着脸,我整理着万年不变的报表和各类文件。午饭后我拿着手机去楼梯间和大丫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鸡毛蒜皮,然后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我又要死了?当大脑里冒出来这个想法时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又字让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我又见到了那家伙的脸。
苏小小,现在可以接受你死亡的事实了吗?天使似笑非笑。
我要体面地死亡,这次不作数。我垂死挣扎。
他叹了口气,又念起了咒语。
3 第三次死亡
闹钟响起的一瞬间,我抓起手机从床上坐起来,手机屏幕上还是10月27日。
我赶紧给大丫打电话,哭得涕泪横流:大丫我今天就要死了,可我不想死啊。
大丫大为光火,劈头盖脸地对我好是一顿臭骂,苏小小你丫大早上发什么神经,开什么国际玩笑呢,如今都能预测未来了?老娘继续补觉了。接着一阵忙音。我欲哭无泪。连大丫都不信我,大概别人也会觉得我疯了吧。
既然无人救我,那我只能自救了。我心生一计,如果在家里一直着就不会死了吧。
等待死亡是件可怕的事。我窝在被窝里吓到发抖,抖着抖着就抖来了张总电话,他的唾沫星子像是要从听筒里冒出来一样:限你15分钟内到单位,否则你就不用来了。
老娘都快死了,还要啥工作。我不干了。我恶狠狠地挂了电话,继续在床上发抖这次居然抖着抖着我睡着了。
醒来后居然又看到那张脸张开了嘴巴:亡者苏小小,下午2点18分,死于煤气泄漏中毒。
煤气中毒死亡不够体面,不作数,重来!
4 第四次死亡
闹钟响了。我看了时间,还是10月27日。
我理了理前因后果,看来当天下午2点18分死去就是我的宿命了,看来人还是胜不了天。
我开始清理我的思绪,着手准备遗书和交代后事。
人之将死时,才发现当初那么看中的东西并没有太过重要,反倒是总想着以后再做的事情才留了莫大的遗憾。
这些年我做了些什么呢。为了所谓前程,我20多年来没能谈场恋爱。为了多挣些钱,这些年来我基本没有时间陪陪爸妈,甚至电话都没打过几个。为了攒钱付首付,曾经想去的西藏,在梦里都想看的铁塔永远在计划的最后一条待着。为了安稳,我放弃了自己热爱的写作签了朝九晚五的单位。而到最后我剩下了什么呢。几张加起来存了几万块的银行卡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一切交代完毕后,我决定去街对面那家蛋糕店买了那块心心念念的黑森林蛋糕,去他妈的价格吧,去他妈的卡路里吧。吃蛋糕时,窗外经过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我冲他笑笑,他微笑点头,匆匆走过。我给有大半个月没联系的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很抱歉和我对他们从没说出口的爱。我给大丫发微信,告诉她她是最好的朋友,下午3点钟过来找我,有事找她。
中午12点整,我离开蛋糕店,准备回家看完那本断断续续看了一年的《当呼吸化为空气》。在等绿灯过程中,街对面的孩子趁妈妈没注意跑上了马路。我的身体在大脑做出终止信号前冲了过去,抱住那孩子,迎面撞上了开过来的汽车。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释然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又见到了他:我接受死亡了。虽然死状那么惨,但是我准备好了。
可他总感觉和先前不太一样。好几次下来都冷冰冰的他居然冲我笑了,笑得我一哆嗦。
苏小小,27号那天我们的生命管理系统交接过程中出了些Bug,这直接导致了你第一次的跌落死亡。对你造成的影响很抱歉,不过好在现在尚能补救。我接下来要抹除你的记忆,让你回归正常生活。
哈?我呆若木鸡。
我日你大爷,生死这种事情都能搞错,玩儿我是吧。
我突然发狂,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对他的脸又抓又咬。慌乱中听他说,受不了了,你赶紧回去吧。
在咒语中我又没了意识。
6 我活过来了
等再有了意识时,我感觉到破天荒的口渴和全身难以抑制的疼痛。我使劲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水字,马上嘴巴里终于感受到了液体的存在。
我费力睁开眼,见到了双眼发肿的大丫和本该在五百里开外在家待着的爸妈。
我冲他们挤了个微笑,恍如隔世。
这时有大夫进来,过来视察情况。那张贴着创可贴的脸不正是宣布了我三次死亡的家伙么?我示意大丫把床头抬高,吃力地冲他说,你等着,我跟你没完。父亲骂我说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他笑笑,没关系的。
7(画蛇添足的)后记
2018年2月2日这天,我右手牵着大丫左手挽着大夫进了电影院去赶忌日快乐的国内首映。
电影演到一半,我冷不丁地说感觉我的经历和女主挺像的,大丫听得一头雾水,大夫又是尴尬笑笑。
电影结尾时对焦了一句话,TODAY IS THE REST DAY OF THE REST OF YOUR LIFE(今天将是你余生的第一天)。
我斜靠在大夫肩上,小声冲他说,其实我要谢谢你。他咳了咳,说道,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