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朝军
我们贵州开门就见山出门便爬山。尽管如此,我对起心用意的爬山仍就有着极大的兴趣,既是为了强健肌体,更多的是街市间过多的喧嚣几近让人身心无所安处,宁静的山野总能细雨般洗去生活的蒙尘,每一次的登临都使人觉悟自新,好像人生大可重新安顿从头再来。
那日,我早早起床,推窗一看路上湿漉漉的,显然是昨夜下了一场雨。薄雾中,路灯有些昏暗;虽然是六点钟不到,可路上已有了匆匆行人。年老的背双肩包的也许和我一样是去爬山或晨练的,年轻的背单肩包的应该是上班族,背着背篼的无疑是“背篼军”了。
上山的路曲折蜿蜒,全是石板铺就,光溜溜的泛着淡淡的蓝光。春在尽力地播撒着她对大地的爱,那些近乎枯死的或守着最后一片残叶的草木,无一例外都发出了新枝嫩叶。晨曦穿过薄雾照入林间,山野变得五彩缤纷,空气也更加清新,甚或带有丝丝香甜让人心醉。
顺山路拾级而上,一团红色精灵突然闯入我的眼帘——杜鹃花!我有些久别重逢的惊喜,上前观赏,层层叠叠火火红红的花瓣,犹如一簇跳动的火焰,那份艳丽,那份热烈,似要点燃这寒意悠悠的早春,饱含着对奼紫嫣红春华秋实的坚定信念。
我老家不长杜鹃花,一溜溜的小山坡上全是低矮的灌杂木。与杜鹃花经年难舍的情缘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我在开阳磷矿矿务局青菜冲矿机修车间上班,整年整月的与矿井和机器打交道。除了下班后可以一头扎进热气腾腾的澡堂一洗满身臭汗算是一件爽事,山沟里的工作和生活,像那台没完没了嗡嗡作响的风机,单调冗长落寞乏味。偶尔的兴致,或许是为一张和收入没有太多关系的先进工作者奖状,或许是为篮球场的一场站着看的电影。此外,就是那列拉着气笛喷着气雾呜呜而来呜呜而去的火车,除了把我们挖出的磷矿拉到远方,顺挂的一两节客车厢也系挂着我们远方的亲情和我们对山外世界的种种想往。
记得也是早春二月的一个清晨,我带上工具正准备下井,突然发现车间一侧的石缝里不知什么时候生长的一株杜鹃竟绽出三、四朵花来,那花被清晨阳光照耀的鲜亮生动,笑盈盈的迎风而开,让人心为之动。那天下班,我便小心把它从石缝移出栽进了自家的花盆。可想而知,那花因为移栽伤了元气,并没有在我的花盆里绚烂盛开,和当时趁兴同养的那盆马蹄莲的蓬蓬勃勃相比,真是“映得芙蓉不是花”了。那年的冬天雪凌交加,次年开春,那盆马蹄莲没再发芽,杜鹃却蓬勃着新枝绿叶,在只剩几片枯叶的马蹄莲侧边恬然绽放的花朵总让人觉得笑意深长。
后来调动,要到一个离城市稍近的地方工作。搬家的时候,觉得漫山遍野随眼可见的杜鹃花大可不必随迁新居,此后家中的阳台上,多是需小心伺候的花草。偶尔的,在嗔怪花草娇气难养的时候,也想起那盆杜鹃,想起它的土朴与美丽,想起因杜鹃花开而如火如荼的矿山之春,心下屡起再养之意却一直未予付行,那盆因搬家被遗的杜鹃,竟成了内心的隐伤。而今到了省城,在与那片远山越加离距的地方,在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清晨,竟能与它不期而遇,刹那间故友重逢,惊得我眼潮心颤。
我没见过黔西的百里杜鹃,也无缘湖北麻城的百万亩古杜鹃,我只见过开磷洋水河两岸山上的杜鹃花,每当柳树抽芽,春回大地的时侯,它如火如霞映红了整座大山,映红了洋水河,也映照着我无悔青春的那段燃情岁月!
201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