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下,冰花正在融化,这幅正在融化的冰花,就是过去和未来。----------《人面桃花》
城里大街的路旁挂起了一个个灯笼,行道树上也缠绕起了一串串彩灯。若有若无的装饰,似乎是对春节最后的尊重。
白天的时候,街道上除了多了一些车上手上满满当当的置办年货的人和摆摊卖对联的人外,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到了晚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同时亮起,勾出了城市的轮廓。
他们就在那里亮着,没有太多的人注意他们,这些彩灯更多的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不自觉的夸赞这些装饰,却没有什么人去真的欣赏。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波澜,除了例行的扫房,贴对联,和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我很难感受到过年的气氛。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过年不觉得激动了呢?
似乎是从不回老家院子里过年开始的。
爸爸妈妈体谅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在没有暖气的老家过年,没有在有热腾腾的地暖的楼房里舒适。想要爷爷奶奶一起来城里过年。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的我也跟着来城里过年。
爷爷奶奶以前在城里住着,或许是对节日的尊重,或者是对故土的认同感和仪式感,每到过年的时候,总是重新打扫家里的老屋,在老家认认真真准备着过年的一切。
他们在我上学放假之后,要在城里待上几天,置办过年要用的东西。爷爷拉着我去买上一盒墨水,买上几包大红的对联纸,一边买一边讲,今年写个什么呢...奶奶带着我去买上几包彩色的薄纸,要剪成好看的花穗,挂在老院里。买上大小不一的大红蜡烛,一边买一边讲,这是给庙里烧的,这是拜灶王爷的,这是除夕夜的...买完这些,他们一起带着我走到卖糖的地店铺,一贯节俭的爷爷奶奶,在这个时候总是给我买上最好的糖果,奶糖,酥糖等等。
买完东西爷爷总会带我去一个老伯伯那里理发,我理一个短短的头发,但前面总留一撮头发,爷爷奶奶觉得这样会让我有好运,并且吉祥平安。我理完发之后爷爷也会去理发,理完发之后老伯伯会给他刮刮脸。
拾掇完这一切之后,我和爷爷奶奶一起走到公交车站,踏上回老家的路。
先是和爷爷一起打扫院子,把三棵梧桐的落叶,还有院子里的尘土扫到一起,堆到一起,让他们慢慢分解,又回到土壤里,当做养料。然后用旧布,把家里的大门和各个屋子的门擦干净,然后把屋子里收拾整齐。
这些做完后,爷爷把红纸摊到桌子上,奶奶一张一张地裁剪成对联的尺寸,然后折叠好印,以方便写的间距相等。爷爷倒好墨水,戴上老花镜蘸饱毛笔,工工整整地写对联。写好之后,带着奶奶熬的浆糊,我和爷爷一起贴上对联。
奶奶要蒸馒头,花糕。她和好面,面团在手中旋转,就变成了一个个馒头,或者搓成条,做成小蛇。或者用剪刀在球形面团上剪上一个个刺,用花椒当眼睛,做成面刺猬。或者是做成小兔子。
面发好之后,奶奶会烧上院里的土灶,支上一口大锅,烧好咕噜咕噜冒泡的水。然后把摆满馒头,花糕,豆包,面刺猬等的笼屉架上,用沾水的布密封好一层层笼屉的接口。烧着爷爷捡回下的柴。等到蒸好的时间,一掀开锅盖,腾腾的白色蒸汽冲上院子里的天空。如果是夜里,在灶边灯光的映射下,蒸汽显得格外的温暖。
把切好的豆腐放到油锅里炸的金黄蓬松,把搓好的丸子炸的外焦里嫩,把红薯角炸的香甜。这些耐储存又美味的食物,将陪我度过整个春节。吃大锅菜的时候放进去这些炸的食物,大锅菜也变得格外的美味。喝汤的时候抓一把丸子泡进去,热汤浸入丸子里,一口下去,温暖了整个口腔。
除夕夜,把拜的神位的贴纸贴在墙上,燃上两根蜡烛,敬上三炷香,摆好水果贡品。院里挂上一串串彩纸,烧上一盆长明火,守在被窝里,看着春晚,闭眼就是一整夜。
初一的时候会被奶奶早早唤起,我穿上新衣新帽,给爷爷奶奶磕头。然后带着煮好的饺子,包好布防止饺子凉。送到后院四奶奶家,然后给四奶奶拜年。四奶奶会开心地收下,然后给我一个装着崭新纸币的红包。钱并不多,但是够买一个玩具,或者一些零嘴。
等到回姥姥家那天回家,姑姑会在我们家等我。然后姑姑总是给我一张很大的钞票,我会存起来,开学换成零钱,慢慢花。
元宵节前,家家户户在门口烧起柏枝,用柏枝烤馒头,吃完之后据说一年不生病。
过年那几天,会有戏班来搭台唱戏,我和戏痴爷爷,总很早去戏台旁边,等待开场。我拿着压岁钱买一些小零食,棉花糖,或者玉米做的膨化食品。
过完年,和爷爷奶奶一起把家里收拾干净,我们回到城里。
这样有趣的春节,我好久没经历过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当时只道是寻常。我曾经希望快点长大,因为这样能做很多小孩做不了的事情。可我从未想过,获得的同时,就是失去。当我如愿以偿的长大了,成年了,很多东西也离我远去了。是曾经充满年味的过年,是孩提时候的趣事和记忆。是一直陪伴我的奶奶。
少年不懂愁滋味,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我才知道什么是愁,是离家远去,异乡求学的乡愁,是回到故里,物是人非的愁。
我们总是在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又怀念过去。
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