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呼兰河传》,萧红写的,呼兰河是她的家乡,是她童年生长的地方。书看完了,我却想起了很久以前看的一部电影,叫《超脱》。 Adrien Brody演的,想起主演,我又记得他也是《钢琴家》的主演。《钢琴家》里,他演波兰钢琴家席皮尔曼。《超脱》里,他是一位教师。
这位演员初看时,以为自己看到了懦弱的影子,许是错觉,这可能是善良气质也不定。后来看他演的《钢琴家》,心里想赞叹选角导演的眼力,看到他,我便以为他是艺术家。看到他,我会想起一句诗:“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我们需要艺术,生活需要,灵魂需要。这大概也是《钢琴家》里,那位德国军官以为的,他救了身为犹太人的钢琴家。
这是自传式小说改编成的电影,这部电影里没有英雄,也没有对人的评判,只是看电影的我,在心里默默生出许多难以置信又知道这是真的惊异与喟叹,原来人可以如此残忍,可是他们并不以为残忍,因为在他们眼中,犹太人并不是人,是猪,是狗,总之是动物就对了。我可以随便杀,随便打,你们任我调戏,甚或是我爱上了犹太姑娘,我也不能承认,可是感情由不得自己,我就打你,骂你。你是犹太猪,你休得唬住我。
二战时期,德国大规模屠杀犹太人。他们先把犹太人赶到强制犹太区,让犹太人肩臂上戴着标签,标签是白布上绣着蓝色的星星,并明文规定标签的大小。再然后将他们拖到集中营。在去集中营的路上,犹太警察将席皮尔曼拉出犹太人的队伍,席皮尔曼大喊爸爸,他要和家人在一起。警察拉住他,对他说:“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我在救你的命。你快走,不要跑。”大概是求生的本能,席皮尔曼没有再喊爸爸,他混在搬运工中间溜出去了,他没有和家人去往集中营。这是第一次,犹太警察偏偏救了他。刚开始看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救他,那么多人,就只救你一个。
席皮尔曼虽逃过了集中营。但是要干苦力活,他是钢琴家,干不来这些的。于是他请求反抗者帮助自己,联系自己的朋友。朋友联系上了,他逃了出来。朋友帮他藏匿,朋友的朋友为他送食物。
可是最后救助他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唯独他还是没死。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在心里暗叹,这位钢琴家的运气真好,似乎冥冥之中上天也在帮助他。
后来他藏身的大楼被德军轰炸,他在炮火中又逃了出来。德国兵对着他开枪,都没能将他打死。他逃到了残破的犹太人区。这里无人,房屋破败。他四处找吃的。
他找到了一个罐头。可是他打不开。他又找到了一个铁钩,一个铁板。他用铁板敲打铁钩,铁钩钻着罐头。眼见着就要打开了,罐头咚的一声,掉了。掉在地上的罐头向前滚动着,罐头汤洒了。他看见一双穿着皮鞋的脚,再往上看。是德国军官。看到这里,我都要紧张死了,这可怎么办。德国人见了犹太人,二话不说就是要杀的。这位军官腰里别着一把手枪,棕色的皮质枪袋子装着。
军官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在开罐头。”颤巍巍地回答。想是饿极了也怕极了。
“你一直躲在这里吗?”
“是的。”
“你是干什么的?”
“I am a pianist.”
“跟我来。”
他跟着军官,不忘捡起掉在地上的罐头,真是饿极了。没有别的了。
军官将他带到一架钢琴前,让他弹。
坐下的席皮尔曼,弹起了钢琴。我担心他没有力气,也担心他害怕。可是一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过他的头顶,将他包围。看不出他有什么害怕的,也看不出他没有力气。这一刻,弹钢琴的他,在阳光下,他本身成了光辉。弹钢琴的钢琴家发着光。军官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正襟危坐。眼看着他的眼睛里慢慢充满了钦佩,赞赏,还有崇拜。
残破的房子外,是战争的废墟。军官的兵站在车前等人,听着钢琴声。阳光已不记得是朝阳还是黄昏。这一刻是安宁寂静的,战争是不是也在琴声里包裹了一丝温柔呵。德国军官,此时,他可是优胜的一方,他随时有杀与不杀的权利。可是他也需要这音乐,需要这钢琴声呵。他们都需要。
军官没有杀他。以后还为他送来吃的。窝藏犹太人是要被施以绞刑的。不过没有人发现,军官无事。当俄国人打入德国时,军官还来向他告别,又给他带来了食物,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给他取暖。战争结束时,席皮尔曼得救了。他从战争中活了下来。
帮助他的人很多。战争很残酷,战争中的人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啊。电影只是叙述,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因果报应,也没有树立什么三观,没有英雄,没有狗熊,什么也没有。就这样看完了。
最后我才又想起来那位犹太警察为什么单单救他,又为什么那么多人帮助他。片尾一位小提琴家骂着已成俘虏的德国官兵,他对着他们大骂:“ Murder ,murder. You took away my soul.”他说他们夺走了自己的灵魂。我想这在钢琴家席皮尔曼却是没有的,不然又是什么帮助了他,拯救了他呢。
原来人们需要艺术。包括在战争中的人们,他们需要艺术,诗歌,音乐,文字(犹太人聚集在广场时,一位年轻人就在看书。席皮尔曼问他在看什么。他唯一一次主动和人交谈)等等。
我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当我几天没看书,我便感到自己宛如一条铁板上的鱼,等到生命的河流干涸了,我又成了干瘪没有养分的树。河流干涸了,只剩下四处张牙舞爪的裂缝。此时唯有文字,唯有书籍可以让自己得到自我救赎。可是当我过于执着于眼前的生活,情绪过于激烈的时候,我又是看不进任何文字的。张悦然大概说过:彼时的心境又决定着自己是否有开窗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空间和机会。
好的艺术,真的文艺可不就是战争中舒缓人紧张,恶臭心灵的甘泉吗。它们又何尝不是在平凡的日子里,为自己开了新的窗,注入了新鲜空气呢。带着文字的心,驻足在初冬的路边,向外观望盛开的菊花,在清冷的空气里,在清寒的冬风里,看着菊花,黄的,白的,紫红的,一瓣一瓣。早开的花瓣细长,掉在空气里,垂下来,刚生的还如欲展的蝶翅。能够站在花的旁边,看一回花也是好的。
文字,音乐就像是抚摸小狗洁净毛发的手,温柔,明亮,即使悲伤,也可以将皱褶的心舒缓啊。纵使时常饱含热泪,那也是对生命本身的宽慰。因为活着,肌肤的每一个毛孔便能张开,盛着饱满,在这饱满里,有风吹过,风过不留痕。可是记得风的情义,许是花开,许是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