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酒后却异常清醒的凌晨突然回忆起了过去,惊觉一路以来走的太快,甚少回头看看。
想到以前住过的房子,两层楼,门前有奶奶开辟出的菜地,和邻居接壤的地方种着一排月季,我10多岁时养的乌龟在一个凛冬已过春回大地的时节却离开了世界,被埋在最靠边的那一株月季花下面。
进门是乳白色的沙发,上面像是罩着一层沙发布,真皮的皮面略有磨损。在这里我和爸爸下过象棋,还大吵过一架,11月末的下雨天的夜晚,被拎到窗外反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是青春期接受的最狠的教育,现在想来,竟也不是坏回忆。 客厅再往前进,是餐厅,放着爸爸引以为傲的大理石台面的桌子,桌子上有一部分是天然大理石勾勒出的山水画,说爸爸引以为傲,是因为他觉得这桌子买的好,大气耐用,所以这张桌子随着我们到了后来的房子,竟然成了陪伴我10几年的一个老物件,爸爸还是有一种不经意的文艺的,懂得一些旧物承载的厚实却温馨的东西。 这间餐厅在一些寒暑假被妈妈拿来作为教学生的教室,围着桌子坐着满满一圈,有时候他们在背单词,我在旁边的厨房煎鸡蛋,我学会的第一道菜就是煎鸡蛋,而且煎的很香,因为他们都无心背单词,被我的鸡蛋吸引了。
一楼还有一个房间是奶奶住的,奶奶在我家带我到初三吧,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一开始是猫和老鼠,可爱俏皮,不是tom&jerry,我怀疑是她自己编的动画片,后来是十个儿子这一类的,讲一个家庭有十个儿子,前面的都不孝顺,而且每个都有每个不孝顺的方法,只有最后一个儿子很孝顺,但是通常我只听到第四或第五个儿子就睡着了。这些故事要是奶奶编的,那她可以成为很伟大的编剧了。这间房间在我更小一点的夏天会支起那种放在床上的蚊帐,像一个帐篷,我和哥哥在这里摆弄过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看一步很长的韩剧,是人鱼小姐。这电视据说是我还没出生时爸爸抽奖抽到的。
一楼的楼梯旁边是一个低进去的卫生间,因为地势低,黄梅天如果雨量大,马桶就会有点倒灌水,那味道也很刺激……
楼梯走上二楼,和一楼是相似的格局,右手边是两个房间,爸爸妈妈的房间是深色的家具,我经常趁爸妈不在家看电视,听到楼下传来声响能分辨出到底是爸爸还是妈妈,然后关掉电视摆正遥控器。夏天我的房间没有空调,就在爸妈床旁边打地铺,那时候还和爸爸疯狂迷恋起了两个游戏,一个是黄金矿工,一个是跳鸡蛋(这个游戏后来一直在找没找到)。黄金矿工我们玩到很后面,中间一个神秘袋子周围全是猪仔跑的那一关最考验人,因为很容易就空驶,还有一个好玩的是花高价买了幸运药水,下一关却没有钻石。有次停电,我们靠着电脑自带的一点点电玩了好多关。我和爸爸隔段时间会爱上一个小游戏,我大学的时候是一分钟的消消乐,每天双人合作称霸微信QQ排行榜。我比较期待是掼蛋,但是他据说水平很高,不带我玩。
我的房间在隔壁,床和书桌是爸妈结婚时的家具,从旧房子搬过来,但审美强调一下并没有掉线。床两边是自带的柜子,床头有一排搁板,摆着我最爱的书和玩具。那时候看书是最多的,说起来真的惭愧,现在整天喊着要看书,反反复复翻开的却还是那几本。不过那时候看的书记忆也最深,一开始的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后来是有次儿童节妈妈送的一套汇编,里面盘点了最伟大的帝王、将相、宦官、忠臣和奸臣、男人和女人,一套书可以看很久。我妈儿童节还给我送过汉语词典,半个手掌厚的那种,可以当手包,也可以当武器。
后来是红楼梦,家里的旧书只有前八十回,所以前八十回看了几遍,我还没看过结局。红楼梦很奇怪,十几岁时我只喜欢林黛玉,以她的世界观要求自己,也要求别人,有一段时期活得特别拧巴。现在很久不看了,但依旧只喜欢林黛玉,现在说只喜欢,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当然不是愁,但有点为了喜欢而喜欢,有点,只有我懂她的奇怪的占有欲。但是因为不会排斥其他人了,甚至在每一个人身上都能挖掘出闪光点,只喜欢就有些说不过去。
后来是看王朔,看上去很美真的很美,我初中的时候就看着方枪枪回忆幼儿园,看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却怎么也勾画不出未来,所以回忆是具象的,未来是抽象的。回忆有种显而易见的珍贵。此刻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别去迷恋未来那些被吹嘘出来的熠熠发光的可能性了了,回忆就够美好。但是不可能对吧
两个房间外面还有一个空间什么都没摆,类似于一个房间的中转区,但是墙上挂了两幅刺绣的长画,不贵重,是旅游的纪念品,可能是北京或是张家界,现在早已不在了。大概第三次出游时,我爸总结出一个受益终身的道理—别在景点买纪念品,所以现在我们一直自持,对出门游玩看到的一切纪念类物品屏蔽了购买欲。
二楼的卫生间有一天晚上轰隆一声巨响,爸妈清醒去楼下拿菜刀,以为家里进了小偷。怎么可能嘛,小偷搞出这么大的声响,业务能力也太不精了。迷蒙中我醒了去看,是顶上的板掉下来。
后来我们就搬家了。
写到现在更加清醒,但看看时间也才6点,窗户外面渐渐有光。断舍离固然好,但离断之后有一丝不舍,人之最常情,也是最长情。
和男朋友在一起时,我们有固执的约定,每天晚上一个人说晚安,另一个人就要说我爱你。我是乐于表达的,也经常把爱挂在嘴边。但是每一句我爱你出口时,似乎仪式感大于真情实感,也每每在怀疑,爱是什么。爱可能是需要一些回忆加持的,很少对父母,对爷爷奶奶说爱,但是心里又有种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你爱他们。
但是,我爱他们吗?
似乎也是仪式感。
此时此刻,我有点发现,爱是一面惊喜于突如其来的回忆,一面羞愧于自己语言的贫瘠。 爱应该还是,在别人眼里都是奇怪的碎碎念,但我知道,当四下皆黑,我在回忆里去做一场room tour,闪现出的全是和你们一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