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淘汽十一郎

除夕，我一到家，放下行李，哥哥就说：“走，和我去大鼻子家，看看。”

我不解，今天才是除夕，按我家的习俗，今天所有的人都必须在家呆着，一起吃了晚饭，坐等春晚。拜年，那是明天的事。

“去干嘛？今天不是除夕吗？”我问哥哥。

哥哥摇着头说：“诶，不去这小子怕过不去这个年关。”

哥哥这么一说我大概就知道什么情况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大鼻子的故事。

大鼻子，真的是个大鼻子，那是我见过最大的鼻子，比刘德华的大多了。是哥哥的大学同学，在哥哥同学里面，他家本来算是最有钱的。家里鼎盛的时候有将近1000亩棉花地，光长工就有100多号，每年一到卖棉花的时候，他家卖棉花的车队要排成一条长龙，然后拿着麻袋把钱扛回家。

我问：“他们为啥不打到卡里，为什么要用麻袋。”

哥哥说：“可能，这样更风光吧。”

大部分有钱的人家，都一定有一个能干的，一个不能干的。大鼻子家，能干的那个是他妈，一度成为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女强人，可谓家喻户晓，人尽皆知。不能干的那个自然就是他爸了。大部分这样的家庭，都不会特别幸福，他们家也一样。所以，他爸妈离婚了。

作为女强人，想找一个男人其实真的很容易。所以，他妈很快就给他找了个后爸。但是，女强人想找一个过日子的男人其实真的不容易。所以，所有的不幸就这样发生在了这个家庭身上。

他后爸除了不抽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妈自然受不了这样的男人，于是吵架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大打出手。女强人哪受得了那个，没过多久，他妈就和那个男人离婚了。

之后他妈就患上了乳腺癌，为了给母亲治病，大鼻子把家里所有资产都变卖了，还借了很多高利贷，最后只是延续了妈妈一年多的生命。由此大鼻子也落下了一个孝子的美名。

妈妈在的时候，大鼻子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但是，妈妈一死，大鼻子就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负翁。老婆就带着孩子跑了。

然后大鼻子就消失了。我也再没有听哥哥说起过他。

直到5年后的今天，哥哥的再次提起，让我想起了这些往事。

我跟着哥哥拐弯抹角来到，大鼻子的“家”，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我觉得这不能称之为家，叫窝更加合适。

新疆库尔勒有很多维族人的集中生活区，都是很有年头的那种平房，会住到这里的都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人。因为这里不但不安全，而且没有暖气，需要自己生炉子。新疆的冬天，没有暖气也不生炉子是没法想象的，大鼻子住的房子正好就是这样。

屋子是一间挤在几个矮墙中间的低矮的小平房，终年见不到太阳，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一扇小小的铁窗，爬满了铁锈，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屋子很小，只容的下一张单人钢丝床。床边放着一个脸盆，脸盆里的水都已经结成了冰，电磁炉上面放着一个锅，锅里面黑乎乎的，是没吃完的剩饭。床尾放着一个便盆，在新疆如果室内没有卫生间，要出去上，那是要人命的。为了方便，要在室内放一个便盆。所以，就算是零下十几度，屋子里的气味也不会好闻。

此时大鼻子就窝在那张钢丝床上，披着一条从来没有洗过的棉被，棉花已经外翻，就像雪花粘在被子上，让人感觉更加冷了。他比我几年前见过的那个大鼻子，明显消瘦了很多，脸上爬满了皱纹，深陷的皱纹里面流淌着不幸和苦难。只是鼻子好像更大了。

我和哥哥没地方坐，就只好站着。大鼻子就这样窝在床上，流着鼻涕，给我们讲述了自己这五年的经历：

“老妈死了，老婆跑了，本来我想一死算了，一了百了。可是，当我爬到楼顶，站上去往下看的时候，吓得退了下了，我连死的勇气都没有。我狠狠煽了自己几个耳光，好疼。我就更不敢死了，那一定比被扇耳光更疼。

为了躲债，我就跑到了乌鲁木齐，有几个朋友拉我一起做生意，可是后来他们骗了我，我仅有的几千块钱被他们骗走了。于是我就开始打工，一开始给人洗碗，后来到货运公司去搬货，再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去送快递，送快递这几年虽然辛苦但是也赚了些钱。后来交了个女朋友，结果狗日的又是个骗子，把我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钱都给骗走了。”

大鼻子醒了一把鼻涕，接着说：“我一气之下，卖掉了送货车，离开了乌鲁木齐。不知道去哪，就随便坐上了一辆火车，于是就被拉了回来。我一看这都是命，注定我就是死也得死在我出生的地方，罢了。这就是命，咱得认。为了省钱，我就住到这里了，虽然简陋点，但是，至少还能遮风挡雨，暂时过度下。”

哥哥说：“那你有啥打算？”

大鼻子挺了挺身子，又醒了一把鼻子，然后在被子上擦了擦手，显得有点兴奋的说：“我要赚钱还债，那天自杀没成功，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活下去。一开始不想死，我是怕疼，现在我是想争口气。别看我现在这么落魄，2017年我已经规划好了，我把我所有的钱凑起来，租了金三角商场的10个台球案子，现在很多人爱打台球，等天气慢慢暖和了，生意一定不错。我有信心。“

哥哥和我，看着被窝里信心满满的大鼻子，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鼻涕也不知不觉流了下了，不知是冷的还是酸的。

哥哥最后留下了1000元钱，哥哥说：”这点钱，给你先买个炉子，把火生上，别冻死了，台球案子就没人管了。“

大鼻子接过去，看着哥哥，眼睛里充满了感激：”老朋友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来的路上，我问哥哥：”大鼻子，还有希望吗？“

哥哥说：“人只要不想死，就一定有希望。”

我听到远处传来喜庆的鞭炮声，过年了。

我是十一郎，全国最大汽后互联网公司职员，半年时间从小白干到公司中层；

传说中的加班狗，上班没规律，下班没时间；只有码字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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