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毛病”是一种习惯,有些可嘉,有些让人很头疼。古人常用的一些行文习惯性表达手法,我们现在瞧来,简直觉得神经病,不能理解,属于“不说人话”的种类,至今已无什么借鉴意义,但若要读古文,却是不知不可。
一.能客气的地方绝不嘴硬
实则就是客套、客气,有时候客气过了分。我们知道古人爱用谦辞,譬如司马迁给任安写信,就说“太史公牛马走”,自称自己是个在牛群马群里跟着走的人。称对方为“阁下”“足下”,称自己为“鄙人”“卑职”,这都还好理解。但有时候就委婉过度,不花点心思揣摩就出大乱子。
所谓的委婉而说,就是拐弯抹角地说。《汉书·萧望之传》就有这么一件事:汉元帝时,担任中书令要职的宦官弘恭和石显,诬告元帝的师傅萧望之、周堪等,要求“请谒者召致廷尉”。汉元帝刘爽初即位,不懂官场委婉、奏折曲折的表达之意,“廷尉”在汉相当于公安机关兼法院机关,他以为“谒者召致廷尉”就是让掌传达的人把他们喊到司法官那里去问问情况。却不知“谒者召致廷尉”便是逮捕下狱的委婉语。他就批准了弘恭、石显的报告,于是造成误会,把自己所尊敬的师傅关进了监狱。
这一类说法,由来已久。西汉初期,贾谊在他的《陈政事疏》里就曾作过介绍。他说:古时,高级官员有贪污行为的,不说不廉洁,而说“簠簋 [ fǔ guǐ ]不饰”,字面意思是“盛祭品的筐子不修饰”;有淫乱腐化行为的,不说污秽,而要说“帷薄不修”,字面意思是“屋里的帘帷不整治”;软弱无能、不堪任事的,不说软弱无能,而要说“下官不职”,字面意思是“下属官吏不称职”。这样一种说委婉语的社会风气,也必然在古人文章中得到反映。
试举数例如下:
“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宫车一日晏驾”,“晏”就是迟,字面上看,就是领导(这里指秦昭王)的座驾没见到,迟到了,今天没来上班。但是作为最高领导,不该不上班,既然没见到座驾,那就是死了。所以“晏驾”,是帝王死亡的讳辞。同样,“君卒然捐馆舍”,自己的别墅都捐弃不要了,那就是死了呗。所以“君卒然捐馆舍”指秦相范雎之死。“使臣卒然填沟壑”,使臣指王稽,王稽说自己最后被扔到了沟壑里面,那就是使臣的差事没干好,被弄死了直接扔进沟里。也是指死亡,只不过是说自己死亡,属于谦称。
我们可以看到,说别人,明显比较委婉一点,说帝王死,晏驾;说范雎死,捐馆舍。等到说自己死,就说的很惨,填沟壑。
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司马迁《报任安书》)
司马迁自称仆,这是谦称,我们知道,相当于自居奴仆。“恐卒然不可为讳”,似乎是说“最后不能为你隐讳”,则是委婉的说任安被斩了。你都被斩首了,我当然不能为你隐讳了。“左右”,是尊称,就是说,我太卑微不敢跟你面对面,只能跟你左右之人说我的想法。
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孟子·公孙丑)
“采薪”,就是砍柴。打柴是个下贱的事情,不然不会去打柴,现在有“采薪之忧”,那就说明生病了,不再去想什么砍柴不砍柴。这就是谦称自己有病。
还有一种,在比较古老的书里面常见。比如——
齐侯未人竟,展喜从之, 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寡君”,就是少德之君,这是展喜谦称自己的国君。这个还好理解。“将辱于敝邑”,就奇怪了。将要羞辱我们的城池,读起来总是怪怪的。也是委婉的说法,齐孝公打鲁国,鲁国使臣当着齐孝公的面,不说你们这些强盗侵犯我国,而说,听说你抬起自己高贵的脚趾,来羞辱我们的城池。
二.不说当代话,总拿过去说事
这个倒不算大毛病,我们现在也常用。就是用古事,来铺陈自己要说的话。
我们只举一个例子说明:
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李密《陈情表》)
“结草”,也是《左传》里的事情。晋国大将魏颗的父亲去世,按理当有人殉,父亲的小妾需要陪葬,魏颗摆摆手说算啦算啦。小妾的父亲早死,但鬼魂也知感激,秦桓公出兵伐晋,晋军和秦兵在陕西大荔县交战,小妾的父亲用草绳绊倒秦国大将杜回,当场被魏颗所俘。
死当结草,就是说,我就算死了,也会报答你的。
但有一种引用需要注意,就是将古实缩减成两个字,然后,这两个字表达了一切意思,包括整个故事的意思。
“伟常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曹丕《与吴质书》)
“箕山”,就是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搭理尧,自己跑去箕山隐居。意思就是,我淡泊名利,有天下都不想要的志气。
三.引经据典
这习惯,我们都很熟悉。但问题在于,古人的毛病是,不标明引用,而且随意对原文删改,融入自己的文字里。而且这种毛病简直成了一种通病。
《文心雕龙》说:夫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
桃树李树下面有路,是因为有果实,男子种兰不香,那是无情。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司马迁说的,男子树兰,美而不芳,是《淮南子》里的。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陋室铭》)
意思倒是很明白,但逻辑得掰扯,孔子的原话是“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不管是厕所还是别墅,只要是君子住在里面,都不算简陋。那么刘禹锡的意思就是,我是君子。为什么君子住进去就不简陋了呢,因为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老子德行芳香,进去满室生香,厕所也是别墅的味道。
还有些比较复杂,比如:
“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李华《吊古战场文》)
这是他的结论,前面说了一大堆,问了一句,怎么办?只说了四个字——“守在四夷”。这不等于没解释吗?
实际上解释了,因为《左传》替他解释了,所以自己不用解释了。《左传》的原文是这样的——“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竟。”
天子当得窝囊,怎么办,守卫在于诸侯。只能听诸侯的摆布,人家说保护你就保护你,不保护你就揍你,所以“天子卑”。那么天子尊,天子当得牛气冲天,怎样?守在四夷,四夷宾服,都尊天子,当然不敢挑衅,不敢发动战争了。
参互原文,才明白李华是说,大唐的皇帝啊,硬起来吧,硬起来四方服气,不敢闹事,就没有战争的残酷了。
四.变化多端,避免重复
古人不知为何,非常忌讳同一句里面出现重复的字,除非那种叠词,否则必然避免。遇到重复的字,他们的办法是,换字,换一个意思相同的字。这个毛病似乎在表示他们认识的字多一样。古人自己的解释是,“异其文,述作之体”,写文章本来就该这样!!!似乎目的是为了文章有变化而不流于呆滞,但原则是,变文成辞无异义。
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事情,对汉字传承发展有好处。现在我们都讲究,写明白就行了,尽量避免生僻字。但实际上,很多字并不算生僻字,只不过我们都不去用,慢慢的,这字变成生僻字,慢慢的这种字在消逝。这对于汉字传承和发展是一种损害。
还是举例子讲吧:
“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尚书·舜典》)
舜帝惩罚了四个人,都给放逐了。但用字就不一样,流、放、杀、殛,很多人认为“殛”,就是诛杀的意思,似乎鲧的罪恶大得不得了。但实际上这鲧并没有被诛杀,这个字,只不过是借了一个字“极”,四个字都是放逐的意思。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huàn]。”(《尚书·太甲》)
违、逭,都是一个意思,逃避。
“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左传·隐公三年》)
荐、羞,都是一个意思,进献美味。
“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然颇用材能自进。”(《史记·佞幸列传》)
卫青和霍去病都是凭借外戚身份而富贵,但很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加官进爵。以、用,都是一个意思。但司马迁在同句之中,换字,不重复。
现在归类起来,似乎古人就是在上下文结构类似,也就是同句里避免同字。但也有例外:
“兄宣静言令色,外巧内嫉。”(《汉书·翟方进传》)
巧言令色,这个词我们都熟悉,《论语·学而》里就有这个词,“巧言令色”。但史书就是不这样写,“静言”,就是“巧言”,但因为下面有一个“巧”字,《汉书》直接连成语都改了,巧言令色,改为静言令色。
“相国为民请吾苑不许,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吾故系相国,欲令百姓闻吾过。”(《汉书·萧何传》)
这是萧何光着脚找刘邦请罪,刘邦给萧何谈话,你这样做,百姓知道了你的好,却说我是坏人。但我们仔细观察,发现一句话里面,前边用“我”,后边用“吾”。主语都是一样的,但字不一样。
这种主语“吾”、“我”(第一人称)“若”、“而”、“汝”(第二人称)交替变换的文字,没啥规律可循,如果出现,就是为了避免重复。
还有一种,变换名词——
“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三国志》)
“绝缨”的事,是楚国人干的,“盗马”的事,是秦国人干的,秦穆公的宝马被人偷了,案件破获,秦穆公却赦免了盗马贼,后来秦晋大战,秦处下风,但盗马贼忽然出现帮主秦穆公反败为胜。跟赵国没关系。所以,下文应该是,“楚秦以济其难”,但,这里是“楚赵”。这不是陈寿大大写错了,是因为这里的“楚赵”,不是指楚国和赵国。赵,是说赵城,秦国先祖曾被周天子封在赵城,也曾以赵为姓。但转这么大圈子,无非就是为了避免重复。
这似乎略微有点过分了。
但实际上,这不算过分。这种方式,在秦汉之前的文字里,到处都是。尤其《左传》,读起来那是真叫费劲,《史记》已经算很容易懂的了。《左传》已经变态到,就连上下文出现人名重复,都要更换,换成别的称呼。《左传·僖公十五年》里有一段:“晋侯使郤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告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
这里的,“子金”,就是“瑕吕饴甥”,是同一个人,“瑕吕饴甥”,这是个人,姓吕,名饴甥,字子金,瑕,是他的食邑。
这都没问题,问题是,左丘明先生您倒是备注一下呀,不,不备注,就是这么高冷。明代有个叫杨慎的学者,就被左丘明逼疯了,向天大呼:苍天啊大地啊,我读《左传》要疯了。你看他写的那赵朔、赵同、赵括的事情,直接把我弄懵逼了,一会儿称名字,一会儿称字,一会儿又称官名,左丘明大大,你是出谜语骗小朋友吗?
这也许是我们很迷惑,但当时人都很明白。比如我们现在说“蓝瘦香菇”,再过一千年,哭死后人也不明白是啥意思,只能默默地难受着流泪。
五.大刀一挥,阉割词语
这个有两种,总称割裂。一个是割裂式省称,一个是割裂式代称。
省称,就是略称,李二狗,我们叫二狗,张大涛,我们叫大涛,这还能凑合知道是谁,就算不知道,只要是名人,也能想到,你说大黑牛,很多人也许会想到李晨。
但古人的方法不是这种割裂,我们的割裂是去掉姓叫名,李二狗,叫二狗;或者去掉名叫姓,你和李二狗熟悉,叫他李,他就知道是在叫他,成龙到好莱坞演电影《尖峰时刻》,李督查,搭档叫他,就喊“李”。
古人的做法是,可能从中间阉割。比如——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滕王阁序》)
就为了四六句的搭配,把杨得意和钟子期两个人的名字,从中间一刀阉割去一个字,叫“杨意”和“钟期”。
问题是,要么都从中间阉割,不!因为名字可能两个字,三个字,也可能四个字。两个字的,要么用姓,要么用名,尚好操作。其他的就难了,古人自己也不统一,随性而至,想怎么来怎么来,反正没规律。
“马卿为自叙传,具在其集中。”(《史通·杂说》)
这个就非常过分,又不用套四六句,马卿是谁?
原来是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字长卿。字也是可以称呼的,所以司马相如可以称作司马长卿,姓司马,字长卿。姓和字,各阉割掉一个字,叫马卿。
这就感写他们吧,好歹还给我们剩了两个字,有些干脆剩一个字。比如——
“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谣。”(《汉书·叙传》)
这是大家班固写的,全文是写王莽的,但是,巨,是个什么玩意儿?有滔天大罪泯灭华夏大统的,既不是王,也不是莽,更不是王莽。
是字么?王莽,字巨君。班固干脆把字拉出来,阉割掉一个字,你们猜呀猜呀,吾就这么皮。
“ 管束缚兮桎梏,百贸易兮传卖。”(王逸《楚辞·九思·伤时》)
管,管仲。阉割名,只留姓。还好还好!
百,什么玩意儿?
看事情,只能理解成百里奚,百里奚姓百里,名奚。为了跟前面的那个姓管的配上,直接把姓给阉割一个字,叫百。好歹,两个还都是用了姓。
有些名人大文豪干起这勾当来,也没规律。
“使曹、勃不能制。”(贾谊《新书·权重》)
曹,指的是曹参,这是汉高祖刘邦的红人;勃,周勃,也是刘邦的红人。一个用姓,一个用名字。
“绛、灌等或馋平。”(《汉书·陈平传》)
绛,也是指周勃,绛侯周勃。灌,指的是灌婴。一个用封号,一个用姓。
我只能这样理解,应该是不同时代的人,对于人们的称呼侧重不同,比如有些人官名比较大,就称官名,有些名字比较响就称呼名字。时代不同,叫法也不一样。
但不管什么理由,反正古人的名字,在古人那里,写的时候都是任意宰割,乃是砧板上的咸鱼,屠刀下的羔羊,无话可说,做不得主。
另外一种是割裂式代称。
代称,跟引用典故有点像,只不过是随意把古书、古人的一句话,拿出来,阉割掉自己认为不要的,留下一点自己用,指代特指的事情。
“何倚伏之难量,亦庆吊之相及。”(萧统《陶渊明集序》)
这明显是仿陶渊明在写。但是,“倚伏”是个啥玩意儿?参照来参照去,只能是指“祸福”,老子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所以,干脆用“倚伏”来代指“祸福”。
有时候就比较好玩,比如南朝到溉,到溉,是个人名字。到溉的孙子,叫到荩,从小就很聪慧,跟着武帝临幸京口,登上了北顾楼,大家写诗玩,到荩听完皇上出题,张口就来。武帝给到溉说,哈哈,小子不错,恐怕你以前做的诗都是你孙子替你做的。后来每逢到溉和皇帝作诗,武帝先问:得无诒厥之力乎?(没借你孙子的力吧)
“诒厥”,就是指孙子,有个词语叫“诒厥孙谋――《诗·大雅·文王有声》”。皇帝和臣子,开开这种玩笑,无伤大雅,听起来也比较有趣,还能相互切磋。比较含蓄生动。
但,这毛病真是个坏毛病。很讨厌,似乎古人皮一下很开心。
六.避讳改字
这个很好理解,大家见惯不怪了。
说两个比较有意思的。
还是先说《左传》,《左传·哀公二十四年》:“周公及武公娶于薛,孝、惠娶于商,自桓以下娶于齐,此礼也则有。”
周公、武公的老婆都是从薛国娶的,孝、惠的老婆娶于商国。春秋无商国,这老婆是从哪里去娶的呢?
商,就是宋,宋国是殷商之后,《左传》是鲁国太史左丘明写的,鲁定公的名字叫姬宋,得避讳呀,换成商。
“博览亡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汉书》)
老子,我们知道。严周是谁?通常跟老子并列的,是庄子,庄周,称老庄。但《汉书》是大汉的人写的,汉明帝叫刘庄,避讳,换成严字,庄周,就成了严周。没办法,遇见帝王尊者,换了你的姓,那是你的荣幸。即便你是名人,也不行,微子启,那么有名,孔夫子都赞叹,但没办法,汉景帝叫刘启,所以司马迁只能把微子启叫微子开。所以,我们知道跟姜太公一样,因为帝王钓鱼而闻名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严子陵,一个是韦小宝。严子陵,不姓严,姓庄。
《汉书》里面,庄字换严字的地方很多。
唐朝章怀太子注解《后汉书》,因为唐高祖李渊的爷爷叫李虎,所以,“画虎不成反类狗”,只能写成“画龙不成反类狗”。朱熹注解《四书》,《孟子》说“一匡天下”,朱熹只能写“一正天下”,因为大宋开国皇帝叫赵匡胤。问题是,不是就改一本,是把所有能见到的古书,都给他改了。
还得顾及自己的祖宗。国讳是强制的,家讳也难以避免。司马迁的爸爸叫司马谈,所以《史记》里的张孟谈,叫张孟同。赵谈,叫赵同。韩愈的文章,绝对不用“益”字,欧阳修的文集,绝对不用“观”字,苏轼的文章不用“序”字。都是祖宗不允许。
办法就是采用同义字或者近义字代替。魏晋之前,尚许同音字代替。比如司马迁用“同”代替“谈”,这两个字在当时读音相同。魏晋之后,同音字也得避免。前人改了的,后人改回来,有些改了,有些没改,弄得一团乌烟瘴气。
汉文帝叫刘恒,所以恒州,改成常州;晋愍帝叫司马邺,所以建业,叫建康(南京);孙权在江东是老大,太子叫孙和,所以 禾兴,改成嘉兴。汉光武帝叫刘秀,所以东汉秀才叫茂才。唐太宗叫李世民,所以民部,改成户部。白居易当过一个官,是江州司马,所谓“江州司马青衫湿”,白居易当的不是司马,司马是军事官员,白居易当的是文官,实际上是治中。唐朝把治中叫司马,是因为唐高宗李治,叫李治。
以上这些毛病,都是古文古书常见的。得机动性地去读古书,不能钻牛角尖,否则就被他们给耍了。尽量多思考,多联系全文,就容易理解了。《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这个故事讲,晋公子重耳因为国内打乱,逃亡国外,在卫国,卫文公不待见他。只能在荒野留宿,讨饭于五鹿村,这村民给了他一个“块”,公子不高兴,要拿鞭子抽村民,小弟子犯劝他说:这是天赐你的。公子接受了这个“块”,还给村民作揖敬礼。
很多人说啊,这个“块”,就是“篑”,“篑”是那种草编的筐子,装土用的,我们农村是挑粪用的。反正司马迁就这样用过。所以说,他们这样解释,农民把馍馍装在这个筐子里给公子重耳,重耳大怒,想拿鞭子抽农民。
有啥好大怒的,你一个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家伙,饭都吃不上,人家给你馍馍,有啥好怒的?子犯还说是天赐的。
天赐的什么?
那这个“块”,只能是土块块了。周天子是施行封建制的,封建就是封土建国,天子封土,那就是诸侯,春秋的晋、齐等国,都是周天子封土而成为诸侯。人民给你土块块,那是人民认为你该拥有这土地,所以子犯说是“天赐也”。
不看上下文,就看不懂。更不了解他们的毛病,古人虽有毛病,但这毛病可以治。反正我们无法改变他们了,除非不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