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渐渐地小了。
周围变成一片漆黑,他的身体不停地往下坠,风锉刀般刮到他的脸上,他呼吸困难,捂着发疼的胸口不停地咳嗽,五脏六腑仿佛有了求生本能般不停地冲击着他的喉咙,试图脱离他的身体,他奋力挣扎着,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只能任由身体坠入无尽的深渊。
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将厉时唤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公司休息室的地板上。眼前的壁挂式电视机播放着几天前火灾的新闻,一座古老寺庙被熊熊大火吞没,消防员伴随着警笛声频繁出入于火灾现场,字幕叙述着这场来势凶猛的大火,不仅烧毁了整座寺庙,由于起火时间是深夜,寺庙内的和尚都没来得及逃出来,伤亡惨重。
嘴里有一股咸腥的味道,头疼欲裂,身上像被撕裂了一般,厉时痛得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许久之后,这种疼痛感才略为减轻,他尝试着站起来,手却无意中触碰到了一片冰冷,他转头看去,那也是一只手。
窗外下着小雨,休息室里灯光昏暗,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厉时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可他还是看不清这只手的主人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他一动不动地横躺在那里。厉时呼唤了几声又小心地推了他一下,依然没看到有任何反应。他手上握着一个满是血迹的锤子,锤子的顶端沾着一些红白相间犹如碎肉一般的东西,胸口处似乎被锐器刺出了一个大洞,血不停地往外涌出来,厉时没看到凶器,只看到他身下的地毯上,那殷红的鲜血仿佛爬虫般慢慢地朝着厉时的方向渗透。
他应该是死了。
和尸体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一种恐惧感顺着血液流经了厉时的全身,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手在干净的地毯上蹭了蹭,可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却怎么都蹭不掉,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休息室的门是打开着的,他蹒跚地走了出去,一刻也不想再停留。
夜已经深了,寂静无人的公司就算有人加班也不会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仅仅靠着几个节能灯来驱赶黑暗,晦暗不明的过道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鬼影重重。厉时越走越快,仿佛背后有人正在追赶他,那具尸体好像就在他的背后,他甚至觉得已经能闻到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味道了。
过道并不长,50米都不到,而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过道中间,厉时来不及停下脚步,与黑影狠狠地撞到了一起,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而猛烈的撞击,也使黑影手里捧着的资料如雨点般散落了一地。
厉时寒毛卓竖,脑子里浮现出了尸体和凶手,却听到黑影开口说话了:“你他妈脑子有病啊,大半夜的在过道里跑这么快!”他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显得十分生气。
话音一落,厉时愣了一下,这语气怎么那么熟悉,是他的老板王二。
厉时任职在一个担保抵押公司,公司的规模不大,养着二十多号人,厉时大学毕业后在家无所事事,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好,所以经人介绍,在这家抵押公司里做了个文员,平时负责记记账做做收据之类。王二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平时也帮着催款收账,为人嚣张跋扈,听说王二这个名字只是他的外号,他真名叫什么厉时不知道,传言这名字的含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不过他浑身是胆的性格倒是真的,什么都敢玩,什么都敢干,所以厉时一向认为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除了工作与他没有别的交集。
“王哥,”厉时记得以前都管他叫老板,却不知自己何时开始称呼他为哥了,“对不起,我真没看到你。”
“那你她妈在公司里乱跑!操!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王二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一边开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资料,厉时无意中看到是一些关于寺庙的介绍。
“以后不会了,王哥这是在加班?”遇到了活人,厉时的心略微安定了下来,那些冰冷腐臭似乎也消散无踪了。
“对,加个班,查点资料。”王二显得有点不耐烦,自顾自理着资料。
“王哥,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厉时想提起那具尸体,一时却不知道怎么说好。
“难不成你想让我见鬼?”王二讥讽着,将叠好的资料抱在胸口。
“我刚刚在休息室见到了一具尸体。”厉时回想起那具尸体还会阵阵恶心。
“尸体?是一具烧焦的尸体?”王二讪笑着,似乎并不认为厉时在说实话。
厉时并不明白烧焦的尸体指的是什么,他努力地向王二解释:“王哥我没骗你,现在那具尸体就在休息室里,地毯上到处都是血。”厉时指着休息室的方向,休息室只有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闪动。
“你是睡迷糊了吧,这几天我就觉得你一直不正常,雏子就是雏子,没见过世面,经不起风浪。”
“我可以带你去看,就在休息室。”厉时坚持。
王二愣了片刻,说:“走吧,你带路。”
刚刚从休息室出来那段路感觉非常漫长,可是现在只走了几步便到了,休息室位于公司二楼过道的尽头,边上便是厕所,公司里的员工们工作之余会在这里抽烟聊天,这也算是公司的福利待遇之一,里面摆放着电视,沙发,茶几等物件,廉价的印花地毯铺在地上,在日复一日的踩踏下已经变得十分陈旧。休息室的空间并不大,最多容纳七八个人,这里还有另一扇黑色的小门,是通向公司的储藏室,平时这扇门一直紧锁着的,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也不知道储藏室里究竟储藏着什么。
厉时看到休息室的门虚掩着,他有点纳闷自己似乎并没有带上门,王二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静待着厉时将尸体指给他看,厉时轻轻地推开了门,门内的一切历历在目,昏暗的灯光下物品的颜色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病态,厉时放眼看去,却并没看到他确信不疑的尸体横躺在那里,干净整齐的休息室没有一丝异样的地方。
“你是不是应该跟老子解释一下?”王二把手搭在了厉时的肩膀上,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王哥,我……我刚刚真的看到尸体了,”厉时不可置信地说着,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寻找,手还不停地比划着,“尸体本来在这里,就是这个样子躺的,我看到他手里还拿着沾血的榔头,他胸口受了伤,血不停地冒出来,对,血,我记得地毯上有很多血,尸体不见了血迹肯定还在。”
厉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在地毯上寻找起了血迹,可最终依然一无所获。
“你应该去医院看看脑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吓出毛病了,老子劝你不要想太多了,事情都过去了,没人会发现的。”王二语重心长地说着一些厉时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王哥,我……。”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王二解释。
“你可以滚了,看在你最近的表现的份上,老子这次先饶了你。”王二挥了挥手,他真的不耐烦了。
厉时无奈地看着王二离开了休息室,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一具尸体,那指尖相触而及产生的寒意至今还萦绕在他的体内,瞬间,厉时觉得冰冷开始吞噬他的身体,他没来由地浑身颤抖了一阵,接着快步跟上了王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了休息室的门慢慢合上的吱嘎声,但此时他万万不敢回首。
离开了公司,二楼的灯还亮着,王二的影子映在玻璃上,黑影似乎还在孜孜不倦地查找着什么,那弯腰弓背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秃鹫捡拾着腐肉。厉时想快点回家,然后把门关起来,躲进被窝里,但是坏事接踵而至,走到楼下,他发现自己的车不见了,那辆黑色别克车一般都是停在公司门口的停车位上,可是现在这里却空无一物,他一摸身上,发现钥匙也没在身边。
厉时烦躁极了,他失去了某些记忆,包括他的车子和车钥匙去了什么地方,任他如何思考,都是一片空白,无奈之下,他只能打的回家,至于车子,随它去吧,他连报警的想法都没有。
厉时睡不着,他躺在床上,那具尸体仿佛仍然躺在他的身边,寒冷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他转过头,发现尸体的头也转向了他,脸上依然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只见尸体慢慢张开嘴,将腐臭的气息喷了他一脸,随后逐渐向他靠近并试图融入他的身体,厉时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当厉时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吃过早饭去了公司,没有汽车,他只能坐公交上班,时隔几个小时,再次回到了这个环境中,厉时心中焦虑不止。他偷偷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担心休息室里再次出现那具尸体,好在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自然,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很疲劳,似乎被恐惧透支了体力,而恐惧与好奇往往同时存在,他觉得这个时间应该没人会去休息室,于是决定再去确认一次。
负责打扫休息室的清洁工平时下班前才会来这里整理,厉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直到角落里一个黑色的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把通体乌黑的月牙状匕首,刀锋锋芒逼人,手柄是木制的,做工精细,这是一把很珍贵的匕首,应该是昨天房间阴暗,匕首颜色并不引人注意,才没被发现。
厉时仔细端详着这把匕首,匕首上似乎不停散发着某种邪魅,闻着很香,很让人喜欢,他心中产生了一股莫名冲动,想将匕首据为己有,厉时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可最终他还是将匕首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尸体胸口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这和这把匕首有关系吗?
厉时刚将匕首藏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又是王二。
“你在这儿干什么?”王二一副急躁的样子,看到厉时在这里很吃惊,“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厉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把匕首啊!那把黑色的匕首!你知道的!”王二情绪很激动。
原来匕首是他的,厉时想说我找到了匕首,可是话到嘴边却变了:“我没看到那把匕首。”
“老子的匕首呢!它在哪里?妈的是谁拿走了我的匕首!”王二翻箱倒柜地疯找起来。
“王哥,一把匕首而已,你冷静点,别急。”
“老子他妈冷静不了,找不到的话,弄死你们俩,我们一起玩完。”王二嘶吼着,像是一只挣扎着的猛兽。
休息室变成了一片狼藉,王二带着一身怒气,又骂骂咧咧地摔门出去。
厉时纳闷王二怎么成了这幅样子,那把匕首有这么重要吗?这时,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披金戴银的胖子,胖子穿着怪异,一条阴翳的纹身从他的肩膀一直延伸到了手背,不过这幅行头掩盖不了他猥琐的神态,胖子贼头贼脑地对厉时说:“老王这是怎么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厉时没好气的说:“谁知道,发疯似的找一把匕首。”
胖子虽然打扮得凶神恶煞,可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金链子金镯子是地摊上买的假货,这纹身是贴纸贴在身上的,过几天就换一个。胖子名叫陈浩,是公司里打杂跑腿的,什么活都干,也是他介绍厉时到公司里来的,他们很早就认识,私底下是好朋友。
“匕首丢了?那是要疯了的,兄弟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陈浩似乎也被吓到了。
“我为什么要紧张?”
“好好好,兄弟你真够淡定的,你不知道这匕首要是被谁拿去了,发现是我们的,那我们三个人都要完蛋吗!”
“这匕首跟我们到底有什么联系?”
“你脑袋真的坏掉了?这话能在这里说?”陈浩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嘘的动作。
厉时没死心,接着说:“那我们帮王二一起找,你知道这匕首哪里得到的?”
陈浩愣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庙。”
“庙?”什么庙?哪里的庙?
“兄弟好自为之吧。”拍了拍厉时的肩膀,他便离开了休息室。
“你们几个!帮我找把黑色的匕首!把这里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外面又传来了王二的怒吼。
庙?厉时突然灵光一现,难道是那天新闻里那座被烧毁了的庙?
不管怎么样,过去看看再说,厉时叫了辆出租车,目的地就是那座已经烧毁了的寺庙。司机见怪不怪,他告诉厉时,最近有很多客人都赶去那里看烧毁后的遗迹,人们很惋惜,据说寺庙有五百多年的历史,规模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里保存了很多古老的东西,在当地也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历史景点,这次被大火吞噬,只能感慨水火无情,于是自发地赶过去,只为最后再看一眼逝去的历史。
厉时自然没有这么崇高的想法,他是去寻找答案的。出租车停在了离寺庙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被烧毁的寺庙周围围起了警戒线,车辆无法靠近,他向司机付了钱,便徒步朝着寺庙走去。
天空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了,厉时加快了步伐,走到一半,却发现了一件让他喜出望外的事情,他竟然找到了他失踪的汽车,黑色别克车完好无损地停在距离寺庙四五百米的路边,车身上没有任何损伤,他试着开了下门,发现车子没锁,车钥匙安静地插在车上,就仿佛在等他一样。厉时干脆拔了钥匙,锁上了车门,等下回去不需要再打车了。
警戒线在寺庙的五十米开外,厉时隐约看到几个警察守护着现场,围观的人不少,一个和尚正双手合十嘴中默念,晦涩难懂的梵文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他径直朝着这个和尚走去,到了和尚跟前,厉时有点踌躇,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跟一个和尚说话,结果和尚先开口了:“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既然对方开口了,那接下去的交流自然流畅多了:“这位师父,你是这庙里的和尚吗?”
“我在这座寺庙里生活了十多年了。”和尚回答,声音不响,眼中多了点忧伤。
“这座寺庙是怎么烧起来的?”新闻里并没有提到寺庙起火的原因,或者说事情的真相还没有调查出来。
“因由果生,果显因由,一切皆是定数。”和尚没有正面回答厉时的话,厉时没明白和尚的意思。
“寺里有没有丢东西?”厉时干脆直截了当的问。
和尚原本面向着烧毁的寺庙,听了厉时的话,突然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穿透了厉时的身体,厉时觉得整颗心都被这和尚挖了出来,所有的秘密荡然无存。
和尚并没有别的举动,片刻后,他说:“失了因果。”
“因果?什么是因果?”
和尚对厉时这句话置若罔闻,也不再理会他,面向寺庙,口中继续念念有词,只是和刚才不同的是,那些梵文仿佛冲进了厉时的耳朵,变成一根根钢针不停地挑拨他的耳膜,而后刺入他的大脑和身体,一阵剧痛传来,厉时凄厉地惨叫着,用手捂住双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逃离了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逃离了那个和尚之后疼痛感便消失了,接着他接到了王二的电话,催促他赶紧过来。厉时不知道王二找他有什么事情,八九不离十便是关于那把匕首的,于是他将匕首藏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那里放着很多杂物,还有几瓶厉时不明白为什么放在那里的汽油,于是他将匕首藏在了汽油瓶底下。
到了公司,藏好了匕首的厉时坦荡荡的往王二的办公室走去,公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装修队,一群装修工人正在东拆西补,装修工具和拆下来的废物被扔得到处都是,厉时知道,是王二叫来找匕首的,他竟然可以为了那把匕首拆了整个公司,这是已经疯了吧,厉时心中害怕。此时公司里其他人都不在了,除了躲在角落里的胖子陈浩。
“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呢?”厉时问陈浩。
“被老王搜了身,赶出了公司,现在就剩我和你了。”胖子紧张兮兮的,王二的过激行为显然把他吓坏了。
“匕首还没找到吗?”厉时明知故问。
陈浩气恼地说:“谁知道那把匕首被他丢哪里去了,废了好大的劲搞到手的东西竟然说丢就丢了,我本来还指望卖了它赚钱呢!”
“赚钱?这匕首很值钱吗?”
陈浩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厉时,反问道:“兄弟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开玩笑。”
“我不知道!知道了我还问你干吗!”厉时很生气,他真的记不起这些事情。
“因果?你忘了?”陈浩歪着脖子试探地问。
是和尚说的因果吗?
“我不记得。”厉时只能这么说。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寺庙的那个晚上?”陈浩觉得不可思议。
厉时完全没有印象:“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寺庙的那个晚上?”
“厉时你来了就他妈赶紧进来!在外面磨磨蹭蹭干吗!”王二的怒吼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厉时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放下疑问撇下陈浩走进了王二办公室。
王二办公室被翻得一塌糊涂,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地上随处可见烟蒂和各种文件资料,每个抽屉都被拉了开来,办公桌掀翻在一边,房间凌乱不堪。厉时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他无处下脚,只能等在门口听王二的吩咐。
“我的因果呢?”王二冷冷地问,他现在的模样分外可怕,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披头散发的样子简直就是恶灵附身,他嘴里大口地吸着烟,浓厚的烟从鼻子里滚出来,佝偻着背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什么因果?”厉时的确不知道因果是什么,就算他已经隐约猜到因果应该就是那把乌黑的匕首。
“你他妈再装蒜老子宰了你,就剩你没搜过了,你说刚刚出去干什么!”说着,王二将手边的一个文件夹朝厉时身上砸了过去,文件夹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厉时的脸上,他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厉时被砸懵了,口不择言:“王哥别发火,我真不知道匕首在哪里。”
“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道因果是什么吗?现在知道是匕首了?妈的果然是你拿的!”王二二话不说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一把长刀,砍向厉时。
厉时没有别的选择了,他转身夺路而逃,陈浩听到了叫骂声赶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恰巧跟王二撞在了一起,趁着这个空隙,厉时一口气冲出了公司,发动汽车后将油门一脚踩到底,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这里。车开出了一段后,他逐渐冷静了下来,王二那副人模鬼样使他惊醒,这把匕首他不能要,于是他猛打方向,掉头往寺庙的方向开去。
车还是停在了老地方,其实也只能停在那里了,前面已经无法行驶。车外下起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似乎在催促着厉时尽快找到那个和尚将匕首脱手。厉时将车熄了火,正准备出去,车窗外却又传来一阵猛烈急促的敲打声,厉时被吓了一跳,竟是陈浩焦急地站在窗外,雨水与血水混杂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厉时不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只看到他一个劲地拍打着并且大声喊着,但是隔了层车窗,再加上雨声他根本听不清。
厉时赶紧打开车门,却听到陈浩的高声呼喊着:“快跑,王二来了!”厉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根棍子朝他的面门直直的打了过来,随后,厉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耳边陈浩的呼喊求饶声离他越来越远。
厉时从昏迷中醒来,他正躺在王二的办公室里,办公室还是这么凌乱,王二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拿着那把乌黑的匕首,厉时看到窗外的雨还没停,似乎下得更大了,这时脸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厉时发觉自己的鼻子在流血,他舔了一下,也不知道舔到了鼻涕还是鲜血,咸腥的味道令他一阵干呕,随后他发现他的手被绳子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王二你把我放开!”王二只顾着抚摸匕首,并没有理会厉时的大喊。
过了一会儿,他戏谑地看着厉时,说:“放开你?让你来抢匕首?嘿嘿,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会抢你的匕首的,这把匕首有问题!”
“有问题?我们三个人拼了性命把它偷回来,不就是因为它有问题,没问题老子还没兴趣,对吧,小宝贝。”王二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匕首说话。
“这把匕首就是因果,你怎么得到它的!”
“因果不是我们三人一起从庙里偷出来的吗,你失忆了?还是故意忘掉了你自己造的孽?等我杀了你以后,就没人知道老子拥有这把匕首了,哈哈哈哈。”王二神经质的笑着,笑声尖锐刺耳。
厉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把陈浩怎么了?”
“那胖子还挺重的,不好搬,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到储藏室里的。”
厉时不可置信地说:“陈浩……死了?”。
“活着分老子的钱?或者像你一样偷老子的匕首?”王二的话音中没有一丝感情。
厉时的理智在崩溃:“你疯了!你这个疯子!杀人偿命!”
“其实你今天如果听老子的,去医院好好看看脑袋的话,也许就不用死了。这把匕首不是你先听一个来抵押的客人说起的吗?你兴冲冲地跑来告诉老子有一件宝贝被藏在寺庙里,一把拥有魔力的匕首,说是能够让人跳出因果,长生不老,一开始老子还不相信你。说起来,如果不是你放的那把火,也许还没办法逃出来,那把火将我们的罪证通通烧了个干净,你做的很好,可惜你最后竟然偷了老子的匕首。”
“你在骗我!你骗我!”厉时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火下究竟多少亡魂因他而去。
“你都快死了老子还骗你干吗?你以为你汽车里装那么多的汽油瓶干吗?你也看到还有剩的,其实你这小子胆大心细,要是跟着老子,前途一片光明啊,可惜了。”王二的脸色开始逐渐变化,厉时能清晰地从他脸上看到杀意。
厉时还想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着这把匕首一起活下去,他已经渐渐离不开那把匕首了。
厉时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寺庙?”
“为什么?”王二猜对了厉时逃跑的目的地,但是他始终不知道厉时为什么要去那边。
“因为有个和尚告诉我了一个关于因果的秘密,你杀了我的话,这个秘密你就再也无法知道了。”厉时掷地有声地阐述着,仿佛那和尚真的跟他说过这个秘密。
“你快告诉我!”王二想知道一切关于这把匕首的事情,匕首究竟如何让人跳出因果,长生不老。
“你帮我解开,并且保证不杀我,我就告诉你。”厉时丝毫不妥协。
“好,帮你解开,并且保证不杀你,你说了以后老子就让你回去,再也不会见面。”王二嘴上爽快地答应着,心里思量着说完以后用什么方式把他杀了。
王二将厉时从地上扶了起来,开始解开绑在他手上的绳子,刚解到一半,厉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猛地撞了过去,随即用力挣开绳子,又飞起一脚,把王二踹到了墙角。
“妈的,小子你骗我!”王二的反应也不慢,跌倒在地后立马爬了起来,举起手里的匕首追赶逃跑的厉时。
厉时慌不择路地逃出了王二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他捡到了装修队遗留下来的锤子,随后却发现除了休息室自己已经无路可跑了,他跑进休息室转过身,举起锤子面对着王二,在王二冲过来的那一刹那,厉时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匕首,趁着他刺空失去重心,用锤子朝着他的头上狠狠地砸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王二捂着头倒在了地上,血顺着他的手不停地往外流,他的右手紧握着匕首到处挥动。厉时已经红了眼,他再次将锤子砸向了王二头上、身体上,往所有脆弱的地方砸去,王二的惨叫声和锤子击打的咚咚声还有骨头的碎裂声回荡在整个公司,直到最后所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渐渐的没有了声息,只剩下窗外的雨点声。
看着被砸到不成人形的王二,厉时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他想去拿王二手里的匕首,却发现王二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而手上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口,血沿着匕首从伤口处不停地流下来。
愤怒让厉时失去了理智,他竟然没有意识到王二拿匕首插进了他的身体,疼痛直到此刻才完全爆发出来,厉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厉时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他的眼神很可怕,嘴角带着笑喃喃地说着:“这是我的因果了,没人可以跟我抢。”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的神智逐渐变得模糊,他眼前出现了自己放火烧寺时的情景,他看到他们三个人奔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寺庙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而王二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把名为因果的匕首。
“这是我的因果。”厉时费力地抬起手臂,握住了那个精美的刀柄,轻轻地一用力,匕首被拔了出来,他还来不及欣赏这把匕首,手便软软地倒了下来,匕首被甩到了墙角,通体乌黑的匕首上似乎没有沾上一滴鲜血,厉时的胸口却仿佛一朵盛开的鲜红玫瑰,这时,原本已经死了的王二竟然爬了起来,然后缓缓走到了那扇锁着门的储物室门口,他轻轻转动把手,便打开了门,厉时看不清门里面是什么了,似乎是一个黑洞,连光线都无法透过,王二则渐渐消失在这个黑洞中,随后储物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王二消失在这个世界,而厉时的眼前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他连看这个模糊世界的力气都失去了。
“失了因果,却跳不出轮回,在这无因无果的无尽中偿还你的罪孽吧。”窗外,雨渐渐变小,一个和尚站在雨中,口中轻轻念着,雨滴看似无情地砸向他的身体,却没有打湿他的衣襟。
周围变成一片漆黑,他的身体不停地往下坠,风锉刀般刮到他的脸上,他呼吸困难,捂着发疼的胸口不停地咳嗽,五脏六腑仿佛有了求生本能般不停地冲击着他的喉咙,试图脱离他的身体,他奋力挣扎着,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只能任由身体坠入无尽的深渊。
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他再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