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几天一直降温刮大风，吹得人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做。

周五那天下班，依然大风肆虐，我裹紧衣服提着麻辣烫匆匆忙忙往家里跑。

回家后别吃着饭边想起母后大人说我妹妹最近老吃垃圾食品，让我得空呵斥一下。打开视频，却看见母后一张大脸凑近了摄像头，神神秘秘地说：小冰回来了，是阳阳去车站接的，你知道吗。

听完这句话，安心了许多，瞬间却又觉得莫名的心疼。心疼他以后的日子，只能一个人走，谁都陪不了。

我和苏冰还有辰阳从小一起长大。大学毕业之后忙于工作，和他两也不似小时候那么亲密了。所以当他决定和我开口说那些话的时候，恐怕也是因为有些事情越是亲近的人越难开口，我们虽多时未见，但到底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与其说他是在和我吐露心事，倒不如说那些话他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从那一刻开始，他终于决定坦然面对。

苏冰从小就很听话，我和辰阳每次想从家里跑出去玩，都得是他来接，母后才会放我出去。辰阳更是如此。

上初中那会儿，辰阳本身就皮，再加上青春期作祟。经常和老师对着干，上课睡觉，下课闹腾。不是在教室里玩篮球，就是往门上面放板擦等着看哪个倒霉鬼又被打中了。

有一次，他丧心病狂地在门上放了一塑料杯的水，碰巧那节是物理课，年迈秃顶的物理老师被浇了一脑门水，仅存的几根头发像海带丝一样牢牢的贴在两耳朵上面，老老师摔了书，破口大骂，引得整个走廊的班级都趴在教室门口，等着看辰阳会不会被活剐了。后来还是班主任亲自出来给老老师道歉，并且答应老老师一定严厉惩罚辰阳。当时我们念的是私立学校，体罚很重，没几个敢反抗的。而且辰阳一直都太淘了。班主任也是憋了太久的火，大步向前一脚就把他踹到了后墙，抄起讲课用的三角板就往头上劈。全班鸦雀无声，走廊里观战的同学吓得都跑回了教室。倒是苏冰一把护住了辰阳，三角板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他头上，直到现在仔细看他后脖子还有一条小小的疤，就是那年那把被打烂的三角板戳出的痕迹。后来班主任怕打坏了人再加上苏冰成绩好又一直替他求情，罚了他2000字检查加打扫厕所一个月才肯罢休。

事后我和苏冰说:你别老替他挡着，这兔崽子不挨打不长记性的。 他说:辰阳不是那种人。

当时我心想:你两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小时候不天天打架嘛。

其实苏冰护辰阳是从小就有的习惯。

小时候辰阳爬树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告诉家里，还是苏冰带着他回家让他妈妈带去医院缝了针又送回了家，还告诉辰阳妈妈是他让辰阳爬树摘柿子，不要打辰阳。辰阳是他妈妈一个人带大的，打起人来特别狠，整个小区的孩子都不敢和他妈妈说话，整个小区的孩子也都不和辰阳玩，说他没爸爸。所以辰阳从小脾气就戾，也就苏冰这种老好人敢和他玩，还老护着他。

辰阳初三的时候个子一下子窜了起来，再加上会打篮球，性格阳光长得也帅很受女生欢迎。我们初中对面是高中部，很多高中的小姐姐都跑过来和他说话。给他塞纸条和巧克力。巧克力都被我和苏冰吃了，小纸条都被苏冰藏起来了说怕影响他学习。我还记得当时听到这话，一激动差点没被巧克力里面的松仁卡死。心想：影响学习，你看他什么时候学习过。

后来苏冰总是拉着我两补课，我知道他是怕辰阳分太低，连高中也上不了。辰阳那段时间也听话，上课依然睡觉，放学就乖乖回家补课。

高二那年分文理，我和辰阳的榆木脑袋理科不开窍都选了文科，苏冰理科成绩好，但还是学了文。他说他得看着辰阳，怕我一个人看不住，他又惹祸。我白了他一眼说：谁稀罕看着他。他就是个闯祸精。

整个高二辰阳都相当老实，因为他谈恋爱了。小姑娘文静内敛，辰阳天天大早晨起来偷跑出学校给他小女朋友买煎饼，苏冰也天天跟着，理由是早起背书顺便买煎饼。本来日子可能就这样安静的过下去了。直到辰阳小女朋友在校外被几个小混混调戏，辰阳气不过，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就要去打架。苏冰没拦住，跟着一起去了。苏冰从小就没打过架，光看着辰阳打了，结果这帮小混混下手没深浅，直接被开了瓢。辰阳气得直抖，抄起棍子发疯似得打断了那个小混混好几条肋骨。两人双双进了医院。我去医院看他两的时候，苏冰一直傻乐，我说：你是不是被打坏了，完蛋了，这辈子得赖上辰阳了。他笑着说：那最好。

这么大的事终是纸里包不住火，学校没几天就知道了。给的处分是：辰阳和他那些朋友开除，苏冰记大过。

苏冰担心辰阳，忙前忙后替他去找老师校长求情，甚至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让他留校。辰阳却不乐意了，觉得自己那些朋友因为自己被开除了，自己却好好的没什么事了。然后两人就在病房里吵了起来。辰阳大吼着说：“你能不能不要老管着我，我开除挨着你什么事，我的事情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出头，现在大家都说我忘恩负义，你开心了是不是。”苏冰一直没说话，任由他大喊大叫着。看不下去的我，替苏冰辩解道：“他是为你好啊，高中没念完你以后想怎么生活。”辰阳接道：“他不是为了我好，他是有目的的。我不会答应他的。”苏冰愣了愣，走出了病房。

辰阳还是被学校开除了，亲自走到了校长室，请求自己被开除。当时我只是以为两人还像小时候一样在吵架，过几天就会好。可惜直到高考结束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后来我开始明白辰阳不是怕同学议论他忘恩负义，他是在对苏冰的感情做一个回应。苏冰要的希望的或者说苏冰对他的那份好，他承担不了。

我记得有一次寒假，我们一起看暹罗之恋。看到一半儿苏冰问我们：你们可以接受同性之间的爱吗。辰阳想了想说：也接受也不接受吧。我说什么意思。他接着说：爱情本应该不分性别，可是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也是没什么，如果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不太接受。我说：是呢，我也这么想。那时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少年在听到我们的话之后有多心痛。

当时自己没开窍，一直觉得两人就是朋友，苏冰不过是怕辰阳又像小时候那样挨打，辰阳也只是被苏冰护惯了所以一直那么闹腾。

整个大学四年，苏冰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毕业之后几乎没回过家。

前几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他和我说了当他发现自己喜欢辰阳时是有多害怕，觉得自己是怪物。想克制自己的感情，却又忍不住关心他。在病房听到辰阳的话时，他心痛难抑，也明白了他和辰阳这辈子只能做朋友。

“好朋友这么多年，我却是最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你该有多辛苦。”

“早知道怕你把我当怪物看。”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的。辰阳当时年纪小，有口无心的话。”

“不是，辰阳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心细，他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打算回去了，很多路都要自己走，总逃避不是办法。”

“我还在北京，接不了你了怎么办。”

“让辰阳来接，也该说清楚了。”

“嗯，好，我告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