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断断续续地缠绵了两个月后,鹭岛悄然迎来了暑意。中午时分出门,一踏入日光下,迎面的风便似热浪一般涌来。周遭的树木已现出疲意,似有心事一般,低垂着头。好友戏称:“夏天太长了,衣服都穿破了它还不走!”顿觉心下歉然,这才刚开始呢。对于酷热的炎暑,最让人期待的,除了满街的瓜果,或许只有那雨后的彩虹了。但是,在别人眼中,夏天却是别有一番风韵。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这是元好问眼里的盛夏光景。在池亭水阁中消夏,绿叶阴浓,海榴初初绽放,一朵朵、一簇簇相拥。花间燕飞莺歌,柳中鸣蝉相和,好一番人间美景。更有骤雨匆匆来去,留下点点珍珠般的雨滴在新荷上。你看,飞珠溅玉,你听,如有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情此情,比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更加活泼生动,更让人遐想连连。
所以这首“骤雨打新荷”,亦称作“小圣乐”的曲子,在当时也是很受欢迎的,甚至“名姬多歌之”。
只是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作者也并不如意,消极倦怠,流露出的是岁月苦短、理应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
“人生百年有几?”想起元代另外一位文人卢挚曾经作曲: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过了三十。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狂嬴。五十年除兮昼黑,刚兮得一半儿白日。风雨相催,图走鸟飞。子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便宜。
曾经有一档访谈节目,主题是余下的日子里,你还能陪父母多久?他们把时间量化,按照平均年龄75岁来计算,一共900个月,画成方格的话,是一个30乘以30的平方形。现在的孩子大学毕业已经20来岁,这之前都是可以算懵懂阶段,当慢慢理解父母不易的时候,往往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彼时父母已经不在身边,只有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见上一面。这样一算,剩下的可以陪父母的格子屈指可数,所有的观众看后都怅然,总觉得时间还长呢。
父母亲情是漫漫人生路中不可磨灭的环节,这是“齐家”,这之前还应有“修身”,且不说“治国”、“平天下”,光是做好前两者尚且不易,所以卢挚沉吟后,觉得倒不如快活便宜,人生得意须尽欢。
那么元好问呢,他似乎没有选择。他的“穷通前定”是假,“浅酌低歌”才是真。彼时的他,正值落魄潦倒之际,“何用苦张罗”,其实根本就是无法自己来主宰。“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看似潇洒豪迈,实则是心酸无奈。
美好的夏至日,大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亲,但是元代初年的文人,却因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唏嘘,“且酩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