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她的冰柜前，声泪俱下“死人那！我的死人呦！你走了我可怎么办那！”

从未如此疯狂过，和老妹吵完架之后，我在仁恒公寓的公园里坐了很长时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不知不觉坐了很长时间。突然就想来老奶曾经住过的医院看看明天的日出，看看明天的太阳……

打车到工人医院。到电梯口我按了电梯，门开了，我没有进去，门关上了。按第二遍，没进去，按第三遍的时候，我进去了……

老奶曾经在这个地方待过很长时间，她会自己拄着拐杖看遍她想看的地方。曾经的她在22的楼的窗台旁，眼睛使劲儿的往窗外看，好像要把剩下日子里的风景都看完一样。老奶从来不肯麻烦别人，即便是上楼梯，她也要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拄着拐杖自己一个人上楼梯。即便是去自己的孩子家过几天，老太太也是觉得麻烦自己的孩子了。老奶的一生是糟糕的一生。一辈子没有享受过什么清福，她最好的年代都用来挣工分和挖树根以度过那最艰苦的岁月。奶奶18岁来到老爹（本地爷爷的意思）的家里，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婚纱，没有浪漫，甚至连自己将要相伴相守一生的老公都没见过，老奶就这样过来了。老奶13岁的时候没的娘，只有一个亲哥哥，青春豆蔻时，连母爱也没有享受得到。虽然有了继母，继母待她也是不错的，这都是后话……现在，老奶来到老爹的家里， 她婆婆的脾气不是很好，老奶但凡有一点儿她看不顺眼的地方，就要薅着老奶的头发就开始扇耳光，每天婆婆都要来压榨老奶的劳动力，一双本该就小的肥嘟嘟的手硬是变成了满是裂痕，手上的纹路被农活放大了10倍，以至于每个纹路像刀划过的一样，里面鲜红的肉在以后几十年的生活里从未消失过，在那厚厚的土黄色的房子里格外耀眼……

27岁，奶奶有了第一个孩子，是大姑。接着就有了第二个，第二个是我老爸，第三个，第三个是我二姑，第四个，第四个是我小姑，直到第五个，我的小爷出生，我奶奶结束了她的生育任务。带着五个孩子一起开始了家里的农业劳动，挣工分。一次我爸和我小姑同时得了脑膜炎，医生说只能抢救一个，毫无疑问，选择了抢救我的老爸，就这样，我的小姑落下了病根，脑子有点儿问题。老爹老奶也因此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小女儿，这便成了奶奶一生的痛。直到后来老奶快要离去的时候，我那抛家弃子跟人跑了的小姑也没有来见老奶的最后一面……

日子暂且就这样过着，等到所有儿女都有自己的归宿的时候，老奶也该享清福了吧，可是生活就是来受苦的吧，在老奶68岁的时候，我的母亲车祸去世，老奶的儿媳去世，从此，老奶每日的祈祷里多了一份内容：祈祷老爸的的后半生的生活有个伴儿……几年后老爹骑电动车带老奶走亲戚，车倒在地上了。对于年轻人可能就没什么，但是对于骨骼脆弱的老年人来说可要了老命，老奶的腿断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与老奶形影不离的就是她的那根拐杖了，再也没有其它。写到此处，病房里的老人开始呻吟好痛，好久没听见这样的声音了，在家里，老奶身上的病痛最多，呻吟着痛的时候也最多。老爹身上不舒服也不会呻吟叫痛，即便是腰断了手术的时候也没有叫一声，医生都奇怪这个老头怎么不见疼呢？！

日子就这样过着吧，老爸终于找到了老婆，老奶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孙子，生活也因为这个小孙子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可爱，更有生气…… 在老奶78岁时，她的二女儿，唯一一个日子过得丰裕，家庭幸福的孩子车祸离世……但是上天好像都已经决定好了一样，就是要让人把人世间的苦都尝一遍再离开。同年，老奶，检查出食管癌，晚期。79岁，老奶离世。离世前的唯一要求，不要葬在祖坟旁，要和自己的二女儿葬在一处。至此，老奶的一生结束……而我永远记得，老爹跪在老奶的冰棺旁喊的那句话“死人那，我的死人那，你走了我可怎么过呦！”

无论生活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困难，我都和你一起面对；无论你走到哪里，你都是我的人……

我想，这就是老爹老奶那一辈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