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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冬天,她又和朋友一起上了五臺。照例的燒香,拜佛。偶然碰到一位師傅講經,駐足聆聽,感動。遂留下來和師傅攀談,臨走前留下錢要求供養師傅。師傅竟謝絕了。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有人不以金錢鎖定關係。她有些茫然。又在山上留了幾天,跟師傅研習佛法。以後每年如此。每季如此。幾年之後,經過重重考驗,她終於正式遁入空門。她確認自己的心堅定如此,也可以徹底斷了那些外界的誘惑,包括物質,包括情感。她和師傅一直保持聯繫,還讓我幫她給師傅寄過冬衣。我想,這也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和男人之間的關係,沒有利益,沒有慾望,淡如水。而且,她的困惑,無助,矛盾,都能在師傅那得到抱持,接納和認可。像是從小缺失的父親之愛,也像安全陪伴的兄長,更像是幻想中那個耐心溫和的媽媽。
阿奇進入了一個全新世界,經過一段時間學習,逐漸開始忙碌起來。因為她文化水平較高,很快脫穎而出,在寺廟負責早課活動,誦經講經,嗓子都啞了。還有她之前喜歡寫作,曾有些流行歌詞創作,現在也改成佛教歌曲寫作。大受歡迎。她的一首歌詞還被高價請走,錄製了MTV。由一位女童演唱,得到好評,廣為流傳。她忙著穿梭在南方北方的廟宇之間,還常去東南亞地區參加各種大型法會。她接受著眾人的朝拜,顯得高貴節制。甚至有一次,我們以前老闆帶著幾個明星大腕出席宗教活動,抬頭才發現,竟是跪拜在她的腳下。或許這時的她,有些從未感受過的滿足,超越了金錢,那是一種被仰視的地位,是她從未企及的。其中可能包含了崇拜,仰慕,敬重,還有一些莫名的東西。
我們加了微信,可以經常看到她發一些佛法的內容,還有眾人對她的仰慕,以及她對大家的教導。我自知水平和境界都很有限,對這些保持著距離和敬重,也有些抗拒。因為替阿奇給她師傅寄了冬衣,她一直說要謝我。終於,約好了時間,在一家素食餐廳。說實話,她選這個地方讓我有些意外。這是帝都著名的素食餐廳,奢華浮誇,內部裝飾頗有些暗黑詭異的味道。說起素食,我並不排斥,不過還是喜歡那種清新明朗,淡雅樸素的類型。阿奇來了。看來很熟,點了菜,客套著。幾個菜品居然還是以前她喜歡的,比如水煮魚,紅燒肉之類的,當然都是豆製品。我不禁困惑,素食的意義除了營養之外,精神層面該如何理解?
環顧四周,大都是我們這種僧人與俗人混雜而坐的情況,似乎都在談事情,關於佛法或者關於各種合作。阿奇堅持要結賬,我也沒再推脫。這頓飯價格不菲,不知他們檻外人的經濟來源是怎樣的,我也不好意思問。唯一知道的,就是整個餐廳里,恐怕只有我們這桌,是出家人請客。不記得我們都聊了些什麼大概,就是關心她的病情,讓她保重。她是顱底有些病變,一直保守治療,經常會頭痛,影響睡眠。隱約覺得,她還是有些焦躁。她還操心著自己佛教音樂創作,出版,發行的事情,也問我可否聯係以前的同事幫忙。臨別時。她送我幾張佛像圖片,囑咐我要經常誦讀佛經。送她回去,在一處小區門外下了車,說是幾個信徒供養,她一邊養病看病,一邊給他們講經誦經。因為寺廟的環境過於嘈雜,無法安心。我們就此別過。
後來她打過幾次電話,都是各種俗事,說自己不便出面請我幫忙。我都給辦了。再後來,就是微信上,幾乎每天看她各種佛教宣講,指點眾生。她也曾私信我,再次讓我幫忙,聯繫她的佛教專輯發行事宜。我有些無奈。婉拒。半年後,看她發文說一個南方老闆開了家大型素食餐廳,請她過去主辦佛教講席班。山清水秀之地,也利於她養病。漸漸的,我們再次,沒了聯繫。只是,這次不是因為找不到彼此,而是可能隱約都覺得,無可維繫。有些尷尬。
檻內檻外,看似差異巨大,我卻聞到很多相似的味道,看到一些相似的場景。關於名利,等級,自我價值感;關於信仰,歸屬,真實,或許這些命題都過於深奧,需要一生時間去參悟。也可能,每人的理解,終究天壤之別,無法殊途同歸。慾望,本是如此真實,我願意試著去面對去接納,然後才談得上釋然,放下。我不願假裝自己無欲無求,讓自己扭曲變形。我想,各門各派的修行目標也大抵如此。可是很多時候,我們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也同時幻化了別人,漸漸地,分不清真假。不過也沒關係,因為我的男神說了,幻想即現實。知道阿奇在她自己選擇的路上,在那個別樣世界如魚得水,過得挺好,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