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花草越来越多,最繁盛的时候,大大小小不下几十盆。
起因大多是这样的,或先有了花。春天的时候到花市闲逛,想买一盆茉莉,转了一圈下来,不光有了茉莉,还有了四季梅、幸福树,拿回了家,才发现花盆不够。只得又去上网买盆,为了凑足免运费,又大大小小的搬回了一堆盆。种了花之后又有剩余的盆,不忍心看着这些盆没落在一角,接着又去买花……仿佛进了一个无解的循环,不是花多、就是盆多。
当花与盆终于达到一个平衡的时候,阳台上已是绿意葱葱。总有新的花来,也有旧的花去,每天我还没顾得上悲悯逝去的花,就被新的花争去了宠幸的目光。
早上的第一件事必去阳台,总想看看经过一夜,那些花草又有了什么变化。变化真的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有一株草是在赶早市买的,那个卖草的阿姨一再推荐,说有止痒的功效,而且功效了得。
公公皮肤不好,总痒,就买了两株,一株预备送回老家,一株栽在家里。可每次回老家,总忘了那株草,它们就算在阳台上安了家。春去秋来,它落了叶子,我以为迎来了生命的终结。那个盆就空落落地置在阳台上,冬日里,偶尔还浇浇水,虽然我不知道这浇下的水会滋养到谁。
春天来了,阳台的花花草草们争相绿意迸发。就在某一天早晨,在那只落寞的花盆里竟看到了春意萌动,在松软的泥土里正有一抹绿色涌上来,是翠绿的一撇,只有米粒大小。当然最先发现的不是我,我马虎地只看到了灰褐的泥土,Z先生哼着小调,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我。
春天带来了春意萌动,阳台每天都上演着绿色惊奇。晚上阳台的光线不好,还有形形色色的晾晒衣物,我幻想的情景是,点着蜡烛,对着月光,坐在对面看着这些花草,然后喝下一杯红酒。可我一次也没实现过这个愿望。这个愿望像水里的月亮一样,那么好看,却总也捞不上来。
夏天吃瓜的时候,随手在花盆里扔了种子。过了几日,花盆里就长出了小苗,它那么弱小又那么有生机,爸爸一再警告,这些小苗要和那些大花争肥料,可是它那么美好,为什么要无端残害它们呢?只得任其自由地成长。我们多么渴望自由地成长啊,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像是修正的刀,把我们自由伸展的枝桠砍掉,把我们漫步的根须修正。
那棵小苗一天一个变化,一两周后就蔓延出了花盆,弯弯曲曲的身茎垂到了花盆之外,越伸越长,我只得把长茎缠到了窗户的把手上,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的小帘子。找到了支点的枝茎用更快地成长速度回报了我,很快又伸向了地面。在枝茎上长出了繁星点点的黄色的花骨花,没几天就开了黄色的花,在阳光的沐浴下,那些花自带光茫。
我打开了所有的窗户,期盼在风的作用下,花们能够自然授粉。黄花的根蒂处不久就鼓起了一个绿色的小包,那里是一颗果实吧?会不会长成一个大大的西瓜?这显然是没有边际的想象,虚弱的枝茎没有足够的养料供养这些果实,它们渐渐萎缩,连同花一起坠落到地上。我把这些残花与残果拣起来埋在了土里,“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陆陆续续还收到几盆赠花,都是朋友们送的。一位朋友把一盆旺盛的虎尾兰送给了我,虎尾兰的种类很多,我知道的就有三种。朋友送的这种,长得矮,不向上伸长枝,叶子四散,像一朵盛开的绿色的花。不久从根部底端长出小的虎尾兰,把小棵的从主枝上分离,种在土里,又是一盆虎尾兰,好像就又是一条英雄好汉一样。虎尾兰真好养啊,我很多时候都忘了浇水,它依然用冒出的新芽回馈我,每次看到这些嫩芽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在心里默念:“前一阵又慢待了你啊,见谅哈。”
朋友在夏天的时候送了一把长寿花的枝条,这都从主杆上剪下来的副产品。我把这些枝条拿回了家,Z先生一根不落地全部种到了花盆里,有些大枝的就占了一个单独的盆,有些小的,就和其他的花种在了一起,弱小的长寿花在大花庇荫下,显得更加弱小。Z先生舍不得丢掉,真的是一根不落全都种在了土里,有几个只有姆指盖那么小,小得像一棵小野草。
到了冬天,长寿花们陆陆续续地长出了花苞,等待开花的过程是一个等待惊喜的过程。花苞由粉红渐渐变成红色,仍不见开花,我每天都要向窗台上望一眼,但长寿花依然故我,丝毫没有开花的迹象,后来没了兴趣。一天傍晚,一进家门就看到了窗台上看红艳艳的花朵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绽放了。这些红色的小花簇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大的花球,白天是全开的,到了夜晚,就“犹抱琵琶半遮面”,花瓣由全开变成微张,每天循环往复。
除了长寿花,还有四季梅在冬天里绽放。春天在花市,四季梅的枝枝桠桠上就开满了花。店主是一位温和的妇人,她极力推荐:“你看,这盆多好看,才15块。”显然她的话打动了我们,高雅的紫花占满了枝头,哪怕只能开一段时间也很不错嘛,我们这样想着,就搬回了家。
回家换土换盆后,就放到了阳台上。每天都有花朵落下,也有花朵绽放,不亦乐乎。我们没有修剪,枝桠肆意地向四处长去,其他的花草都要离它远远的,它像一位骄傲的公主,撑着蓬蓬裙。阳台的地面每天落英缤纷,我每周扫一次,平常就任其飘落,这也算是一道风景。到了隆冬,我终于明白四季梅的含义,从春天到冬天,它每天都在开花,冬天的花少些、小些,季节的变换无法阻止它绽放的脚步,它开得那么旁若无人,那么随意,又那么坦然,它弱小的身躯里究竟藏了什么力量让它能一直绽放、一直花开四季呢?
植物也同人一样,藏着巨大的秘密,不需要探究,只要和谐地相处就好。
不知为什么,那株幸存的茉莉在冬日里却傲骄起来,在主杆的根部长出了新枝,这根新枝像得了什么口令疯长起来,要直插云霄,那根细长的枝条如女子纤细的腰肢向外弯成90度,独占空中领地。父亲终于在一天看不过它的不知所长,终止了它的继续发展,那根被剪下的枝条插在了另外的花盆里,被美其名约为“生根”。每次看到被阻止生长的茉莉,我都想说声“抱歉”,但谁知道这对它是不是有益的阻止呢?
元旦那天,我在一家微店买了两棵月季。月季到家之前,我就开始了莫名的焦虑,马上到来的这两棵花并无安身之处。焦虑了两天后,心一横,即来之则安心之,到了再作打算。转而我又觉得不负责任,明明还没给人家找到窝,就先买了回来。犹犹豫豫中,花到家了。
花被包在一个封得很好的纸盒里,我都没有勇气打开,真是不知要种到哪里。Z先生显然比我沉着,他打开了包装,先品评了一番,就去阳台找盆。不一会儿,他就在客厅里摆满了花与盆。他计划着把那棵移开,种到别处,腾出的盆再种月季,我只得任他摆布了。冬天里移盆其实是一件极具风险的操作,但只得用此下策了。
被移开的是虎尾兰,家里有许多盆,就算挂掉一棵也不算什么,再加上虎尾兰泼辣,应能很快适应新环境。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种了月季,移了虎尾兰。
栽种的月季没几天就出了状况,其中一棵开始不停地黄叶,店家说水浇多了的缘故,只得暗暗祈祷它度过难关。以为没了希望,没想到几天后,那棵月季就抽出新芽啦!此时,天黑但月明,干冷但晴空,还有什么比以为没了希望但又看到了生机更令人满怀希望的事呢?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努力与等待都有了意义。
气温降低,开始了搬花运动,晚上把那些怕冻的花搬到室内,早上再搬出去。最多的一次,书房的窗台上花盆挨花盆,挤得满满当当,枝条们有缠扰在一起的,有交叉在一起的,还有相护拥抱的,像一群热闹的姑娘凑在了一起,互相问候个不停。那些小盆多肉们,只得见缝插针,被委屈地放到了各个空隙里,到了白天,等那些花搬出去,它们才得以伸展一下,独享冬日里的阳光。
花花草草们分布在房子的各处,其他季节还好,它们分散开来,一到了冬天,就长期霸占书房与客厅,在它们不知疲倦的生长里,看到了生命的意义,它们赶走了冬的寂寞,发布着春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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