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宝儿
春节前几天哥哥打来电话说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年回去兄弟姐妹聚一聚。听到哥哥的话我心里暖暖的说“好吧,我尽量回去”。
老板刚宣布完假期我便买了机票,然后给妹妹打电话,妹妹开始说拖家带眷花销大,但经我再三劝说答应我们两家一起回去。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时听到电话里传来她欢乐地笑声,仿佛看见母亲咧着没牙的嘴巴,眼睛眯成一条缝,灿烂的像花一样,心底漾起一抹心酸:娘想我了。
一
记得小的时候家里生活困难,很少闻到肉腥味,每到春潮时从上游泄下的水夹杂着鱼儿流到离家很远的水库里。爸爸为了给我们改善伙食走着去那里打来鱼后背着再走回来,一来一去大约两天的时间。每当那时我们不在出去玩耍守在家里等着吃鱼肉,觉着时间过的慢,便跳上衣柜拨弄挂钟里的分针,盼着两天早点过去我们就能吃到鱼肉了。
有一次早晨起来没有看见爸爸,晚上也不见爸爸回来,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妈妈说被外公叫去干活了,我们信以为真,第二天照旧去外面玩耍。
不到中午在外面玩累了 回到家,门锁着,哥哥摘下脖子上的钥匙踮着脚把门打开,一股浓浓的鱼味铺面而来,“鱼!”我们喜出望外。
一眼看见灶台上的锅,盖着盖子上面还压了一个大大的石头,这是妈妈预防我们偷吃放上面的,锅的边缘还冒着热气,我和哥哥走到锅前深深吸了一下鼻子,“真香呀!”,妹妹学我们的样子也深吸了一下,:“好好香呀,哥哥,姐姐,我饿了”
“等妈妈回来吃,没看锅盖压着呢吗。”
“哥,我帮你拿开”我自告奋勇。
“妈妈不让我们偷吃,是怕鱼刺扎到你们,”哥哥看着锅盖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
我和哥哥、妹妹站在锅边吞咽着口水等着大人回来,不时跑出门外瞧,可是爸爸妈妈像突然消失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哥,我快饿没气了”说着妹妹学电影里的人物翻一下白眼坐在地上,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我不想戳穿她,我也想快点吃到鱼肉,哪怕喝点鱼汤也好。
“那,我们吃一条好吗?我们一小点一小点吃,鱼刺不会扎到我们的。”我看着哥哥祈求道。
“再等一等吧,”哥哥砸吧一下嘴。
“哥,我也饿了”
“那-我们就吃一条”哥哥也抵挡不住美味的诱惑。
“好”我急忙帮哥哥把石头移开,小妹拿着碗筷做好了准备。
锅里炖了好多鱼,个头像妈妈的巴掌一样大,鱼汤乳白色的上面的油花像晶莹剔透的珍珠点缀在上面。怕爸爸妈妈发现我们小心翼翼地捞出一条,像原来那样盖好然后跑到屋后去吃。
“妹妹,慢点吃,哥给你俩挑鱼刺”哥哥仔细地给我们俩个挑着鱼刺,没等他吃呢我和妹妹就吃光了,于是又拿出一条鱼,吃完后那浓浓的鱼香刺激我们的胃肠对鱼的索取更强烈了,我和哥哥索性一下拿出两条鱼然后依次放好。“妹妹,慢点吃,哥给你俩挑鱼刺”哥哥边挑着鱼刺边不停地提醒我俩,妈妈寻声找过来,我们急忙闭上嘴抱着碗紧张地看着母亲,母亲并没有生气,笑呵呵地看着我们。
多年以后,“妹妹,慢点吃,哥给俩挑鱼刺”成了母亲向外人炫耀的谈资,也给我的一生留下烙印。
二
后来包干到户,父亲要养牛,黑夜让母亲和哥哥帮他建围栏。哥哥不知怎么摔了一跤下巴正好磕在木头上蹭掉一块皮,血瞬间流出来。父亲眼见计划破灭非常生气骂哥哥废物什么事也干不了,哥哥哭起来。我急了冲爸爸大喊“哥哥的下巴流血了,你不但不关心还要骂,在你的心里牛比儿子还重要,你是亲爸吗?”。我的话触动了爸爸,放下手里的活领哥哥去大夫家里进行包扎。
从此哥哥认定爸爸最喜欢我,他想要什么都是让我与父母说,直到后来我成家立业自己盖了房子,哥哥对本家说我盖房子的木头都是父亲林地的,并附加说他盖房子用父亲两棵杨树,父亲心疼肝疼的,我用父亲啥跟自己的似的。我听后非常生气,在一次家宴上有意说出我盖的房子全是松木,自此再没有听到这类话。
一次,爸爸凌晨三点多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正睡意酣甜看到爸爸的号码,在看时间“呼”地坐起睡意全无“:喂,妈……”我所有的神经紧急集合耐心地等待不好的消息。
“你大哥太过分了,我要告你哥”爸爸气愤地在电话里嚷嚷着。
“就这事?”爸爸回答是,我的心松懈下来,问爸爸究竟怎么回事?,原来哥哥把爸爸地邻的树买下来,伐木时把爸爸的树也伐了,爸爸找他理论,哥哥说是自己的没伐他树,觉着不对可以告他去,爸爸气坏了给我打电话商量怎么告哥哥。我说告什么告,他是你儿子,你又是党员,不怕别人笑话,他用了就用了,家财没出外国,就当你老人家赞助了,爸爸不依不挠说哥哥太过分不说一声就伐树找他还不说好听的,我说那是你儿子水平问题,追责任也是您的过错。
“怎么是我的错呢”爸爸又激动了。
“养不教,父之过,一千五百多年前《三字经》三大爷说的。”爸爸笑了,气消了很多,接下来我又安抚几句爸爸表示不告了挂断电话。
三
和哥哥矛盾激化是四年前,那时我还没有来北京,住在离母亲七八十里的地方,每当孩子放假便开车回去看父母。每次看到父母的房子像个驼背的老人衰老的不成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想着给父母盖新房,但想到农谚“出门子的女,泼出去的水”有哥哥呢,与我什么事便作罢了。
一次雨后第三天来到父母家,一进院子看见耳房倒了,我以为父亲是放倒的,父亲说是下雨自己塌的。我才注意到父母住的正房后面也裂了很宽一条缝,里面塞了许多破棉絮,我想如果在下雨这房子也会塌掉,父母会被砸里面,于是对父亲说房子不能住了赶紧盖上吧。
父亲无耐地说早都该盖了,自己老了张罗不动了。我心里不由的一阵心酸,决意帮父母盖房,我打电话给哥哥,说妹妹生活困难不用她,就咱俩看各出多少钱。哥哥说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考虑哥嫂平时的为人,又考虑公平起见,我找来当了十几年书记威望颇高的五叔,还有机灵圆滑的老叔,去饭店选一僻静的房间议事。
尽管有二位长辈坐镇,到了深夜我们还是各持己见,哥嫂的意思很婉转但大体思想是盖大点的房子,他和父母一块住,他出力我和妹妹出钱,房产证要写哥哥的名字,也许他怕父母百年后这些财产成我们的,我不排除一切就绪以后父母受气被赶出去,于是坚决反对。
“你县西跑县东装什么孝心,有儿子呢关你屁事,老俩口住露天地了?”僵持不下嫂子在预料之中的开始撒泼。
“因为你不是那样的,我们宽敞房子住着出门开着小车,老人住着危房!告诉你,今天此时此刻我可以掏一半的钱,也可以出力,明天我要钱功夫全没有,有一天老人被拍在破房子里面成整个县城的新闻,别人不会笑话我李鹏鹏如何不孝心,你也有儿有女。”
嫂子被我的话镇住了,开始计算砖哪里买,木头用什么,我余怒未消叫老公走。我一直不喜欢和别人吵架,可是哥哥总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父亲刚买了五百亩沼地,他急忙在里面打了几堰井,整天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和妹妹,恐怕老人将家产给我们。父母亲也非常偏心,孙子孙女读书都是他们掏钱,我的孩子年节去了压岁钱都舍不得给。我出钱出力盖房子,以后都是儿子的,还好像我占了老人多大便宜似的,从结婚到现在我谁也没靠自己努力过的也挺好,不管了!回家的路上我下定了决心。
刚打开家门电话铃响了,我摸黑进到屋接电话,是妈妈,安慰我不要生气,我说:“我不生气,爸爸您俩也别生气。”
“嗯,你爸我俩不生气,闺女你别生气”母亲又说。
“妈,我不生气,您也别生气,我哥那样不是一天半天了,预料之中的事儿”
“闺女别生气”
“妈,我真的没生气您有别的事吗?”母亲的反复唠叨我有些疑惑。
“你爸怕你生气不管了,我俩到死也住不上瓦房了”
听到母亲的话,我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那一晚我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给五叔打电话说我要一个人给父母盖房子,五叔也一夜未睡,表示想顺利把房子盖上只能我自己盖,他会协助我把房子盖好。
四
给父母建房第二年,我便把商店兑出去随丈夫去北京,在北京的五环买了一套房子搬到那里居住。
一次嫂子给我打电话说父亲病重住院了,放下电话我急忙向老板请了假坐飞机回去。
陪床的是侄女,见我回来便回去了。我在医院里和父亲呆了十天。嫂子曾发过誓言,我既然装孝心,以后老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叫我回来,我不能以父母的安危做赌注所以她赢了。出院那天哥哥嫂子来了。看我在学习嫂子投来鄙夷的目光,我说那个工作没了,回去要从新应聘,所以必须学习。
“告诉你,回去以后注意点,再犯病没人管你,都过日子呢,我们安装太阳能搞活动现在一天二百多,为了你鹏鹏工作都丢了”嫂子背着兜抱着手气哄哄地斜眼看着父亲训斥道。
“没事,住院再给我打电话,我还会回来。”我没有说出之前的工作一天也二百多。
回北京的路上,我给哥哥发了一条短
信,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哥,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父母把我们辛苦养大,我对父母做的从来没有考虑索取什么,只希望父母生活的好,健健康康的多活几年,无论父母的对与错都是他们那一代人的事情,我们只管做好自己。在心里权衡一下,在这个世界上有父母好,还是没有好,希望有好,那么对老人付出的一切都不是事儿。
也许我的话触动了哥哥,后来不久爸爸犯病又住院了,但哥嫂没有告诉我,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父亲已出院多日,姑姑对我说她要打电话给我,被哥嫂拒绝了,说我也过日子呢,不能总麻烦我。
五
刚出站口便一眼看见哥哥站在门口向人流翘望,夜灯下哥哥头发已斑白,脸上的皱纹像岁月在脸上刻下的划痕,背有些驼,我看见了出嫁时父亲的样子。
“哥!我在这儿”我喊了一声,走过去,哥哥向我看过来笑了,接过我的东西,向我们一家一一问好,侄子、侄女、侄女婿也来了。
“哥,这么晚了让孩子们来就行了,你怎么也来了?”侄子把东西接过去我拉着哥哥的手说。
“知道你回来我爸激动地在家坐不住了,说还不如接你们呢”侄女说。
“老妹子呢?开三辆车来的呢”哥哥目光继续寻找。
“别找了,他们明天早晨到”。
进到父母家里,屋里温暖如春,花团锦簇的三角梅,仙客来开的甚是夺目。我脱掉了羽绒服看见墙壁上的一组大暖气,客厅,厨房都有这样的暖气,还安装了太阳能,严寒的冬日父母不用出去也能洗热水澡了。母亲悄悄对我说是哥哥命工人安装的,沼地也租给了别人,哥哥对父母说让他们老两口该吃就吃想玩就玩,不要在劳作了,没钱了跟他要。我看着哥哥想起小时候“妹妹,慢点吃,哥哥给你俩挑鱼刺”心里暖融融的。
夜晚吃完饭,父亲,母亲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组成的三个大家庭在灯光下做成三桌磕着瓜子,吃着糖果。屋里面因男士烟雾缭绕,我们像小时候一样玩扑克,我和哥哥仍是场场赢,母亲还像过去一样从我的屁股底下偷钱给小妹,我赢来赢去还是那些钱。灯光下父母亲木讷地看着他们的儿女,笑容苍老而幸福,妹妹也有了白发,身材像我一样臃肿,嫂子的笑容亦飘着满脸皱纹,是啊我们都老了,时间过的好快呀,也许有一天那上座的高堂已不在了;也许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叫哥,妹了;或许某一天他们再也看不到我了。想想这样团聚的日子能有几回还有多久。如果在坐的哪一位有一天缺席了便会失去聚会原有的味道,定是每个人心底不能言说无法弥补的缺憾。突然觉得亲人相聚的温磬是莫大的享受,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唯有亲情才是真的,永恒的,不灭的。
岁月沧桑,有亲人相聚不缺席真好。珍惜我们的亲人,趁能聚经常聚聚,若干年后当你觉得什么都可有可无时唯有那份相聚的记忆渲染你所有的生活,你会觉得在人生旅途中那段时光才是最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