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并不太繁华的一个街道上开了一个卖线团的店,名字叫做“编织人生”。这是一间普通的小店,如果你走进去就会看见两侧货架上摆满了各色线团,墙上裱了一张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生意兴隆”。然而从这门可罗雀的状况看,生意似乎并不那么兴隆。老板娘人称芬姨,歪在收银台后一张舒适的小沙发上用钩针编织着繁复的花样。她乐在其中,并不在意生意好坏。说白了她开这个店也只是兴趣使然,想打发时间罢了。自从单位内退,她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老公的上司突然调离,他有心把空缺的职位收入囊中,四处走动忙得不亦乐乎;唯一的儿子又在外地求学。无所事事的她几乎病倒,直到老公提议她开了这家店。
芬姨小心地把最后一块方格纹样拼合到一起,这是一块复古盖毯,由若干个小方格拼接而成。每个小方格用不同颜色织出不同花样,因此成品色彩斑斓,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门嘎吱响了一下,一股好闻的香水味伴随清脆的高跟鞋声音传来。芬姨沉浸在巨大成就感中,也不起身迎接客人。
“呀,好精致的玩意儿,多少钱?”女人说话带着明显的儿化音,显然她看上刚完工的这块盖毯了。
“抱歉,这是非卖品。”芬姨抬头打量,这个年轻女人打扮十分考究。微烫的精致卷发和恰到好处的妆容无不透露着端庄优雅。一袭藕白色毛领大衣,从质感和剪裁判断应该价值不菲。芬姨有点奇怪,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座边陲小城?
“你可以买我的线团,我教你怎么织。”芬姨又补充了一句。
年轻女人雀跃起来,脸上一派天真。“可以吗?太好了!这个难吗?我还没织过毛线呢。”
芬姨有点为难起来,“从来没织过的话,建议你还是从简单的开始学,比如织个围巾什么的。”
“可我不想织围巾。”女人说,“你可以教我织这个吗?”她指着搭在芬姨腿上的盖毯。
芬姨只好同意了,她想,这个女人肯定没耐心织完,只可惜了这些漂亮的线。
直到傍晚,女人才抱着一大包线团兴高采烈地走了。芬姨回到家,老公已经下班了,瘫坐在沙发上休息,脸色不太好看。
她炒了两个小菜,又烫了一壶酒给老公斟上。“总部调了一个三十多的毛头小子顶上了那个空缺。”老公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听说留过洋。真不明白上面是怎么想的!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
芬姨不吭声,只默默给老公夹菜。她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倾诉,而她负责听就好。她是个没什么弯弯绕的人,理解不了复杂的职场斗争,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小子命真好,不仅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么好的位置,听说他家属还长得特漂亮,跟电影明星似的。”老公边喝酒边咕哝。
芬姨一下对上了下午来店里的年轻女人,一定是她了。
此后的日子一如往故波澜不惊,唯一不同的是新来的唐太太喜欢邀请厂里其他家属去做客。芬姨也被邀请过,但老公以看店太忙为由帮她婉拒了。她很感激老公,这些年她最害怕应酬,一听到别人嘴里说出的奉承话她全身都冒鸡皮疙瘩。
一天,芬姨在整理货品,门开了,唐太太像一阵风走进来:“芬姨,上次那样的线再给我来一份!”
“上次那个织完了?”芬姨诧异,新手能这么快有点出乎她意料。
“织完了织完了。”唐太太欢快地说,“前几天陈太太去我家玩,她也看中了,非跟我讨了去。所以我得再买一份。”
过了几天,唐太太又来了。“芬姨,再给我打包一份。”
“又被人要走了?”芬姨笑着问。
“是啊是啊,李太太和王太太都看上了,干脆各送一份给她们。”唐太太快活地说。
芬姨当然知道唐太太说的是谁,老陈、老李、老王几个都曾跟老公竞争过那个空缺。
唐太太热心肠,总是想办法带人来芬姨店里逛逛。有一天,陈太太来了。她一眼看到芬姨挂在橱窗展示的那块盖毯。
“你这个织得太整齐了,看起来就显得很呆板,不如唐太太给我织的那一块有艺术感。”陈太太说,其他几个人也一起叽叽喳喳地附和。
大半年过去了,有一天老公带回来一个消息。唐太太的老公工作经验不足,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总部决定降职处理。沸沸扬扬又闹了几个月,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老陈。
这天,芬姨的店里新到一批货,她等着收货耽误了时间,回家时发现已经大半夜了。她回家属大院时远远看到几个人围着垃圾桶不知做什么,一听到脚步声,那些人立马散了。芬姨觉得很可疑,她走近一看,垃圾桶里赫然放着三个系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没什么特别的嘛,芬姨正准备走,一只饿急了出来觅食的夜猫跳出来,一爪子把塑料袋划了一个大洞。一块五颜六色的东西露了出来,芬姨觉得有些眼熟,借着路灯的光仔细一看,那是一块用从她店里买走的线团织成的斜斜歪歪的盖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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