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城降温了。前些天我还跟寒风中挣扎的朋友们嘚瑟,深秋时节照样是短袖短裤,而近些日子也不得不穿起毛衣。某天早上倒饬完了早餐去赶校车,出门看到满地落叶纷呈,突然特别想念家乡的螃蟹。
故乡是淮河河滨的一个小镇。姥姥家住在菜市场,我的童年大多是在那个平凡却热闹的地方度过。姥姥开了一间干货小铺,还没上学的时候,我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看姥姥卖东西,周边贩鱼的邻居看我虎头虎脑十分可爱,时不时会给我一些小鱼小虾玩,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螃蟹。幼稚的孩童什么鬼主意都会有,玩螃蟹自然不在话下,但这也是一门技术活。把螃蟹放到有水的盆里,找一根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的树枝,在它安静地吐泡泡的时候调逗它,然后看它张牙舞爪的防卫,却不再继续动作,等它再次安静之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玩得实在无聊了便甩开树枝不管不问,这时候家里的猫便会好奇地凑过来看,敏捷地用爪子勾着玩。猫儿专心地玩螃蟹,我在一边看着猫傻傻地笑,那时候没有现在孩子这么多的玩具,生活简单却也自得其乐。
后来上了小学便很少有机会去菜市场,但是螃蟹却一直伴随我走过整个少年时代。说起吃螃蟹,那是每个秋天都会留下味道的美好回忆。中秋过去,天气转凉,河水退堤,菜市场上便会多了贩蟹的渔民,蟹的数量倒也不多,都是淮河里捕捞的新鲜东西,需要起个大早才能买到。回到家把河蟹放在水里,让它们吞吐出泥沙,而后轻微洗刷,也不需要仔细烹调,放在锅上大火清蒸,起锅后满屋子都是浓香。这时候,妈妈会剁些姜丝蒜蓉拌在陈醋里,用作蘸料,一家人其乐融融,一边唠着家常,一边享受佳肴。如果那时候知道未来连吃螃蟹也成了一种奢望,我撑破了肚皮都要可劲吃。
大学到北方读书,螃蟹不再那么易得,临近中秋的时候,总会跟爸妈念叨一番。那时候生活还算安逸,食堂的饭没有想象中难吃,临近学校大门的“地沟油一条街”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种小吃,螺蛳粉,烤冷面,鸭血粉丝...可惜唯独没有螃蟹。实在馋得不行了,我就叫上三俩好友,跑几条街去吃香辣虾,辣的嘴直抽抽也舍不得丢,味道千差万别,且当做一个慰藉。后来有机会去江南旅行,在一家酒店的菜单上,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螃蟹,很激动地点了单,然而当真正吃到了螃蟹,却感觉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也许我怀念的不仅仅是螃蟹,而是家乡的河蟹,或者更具体地说是妈妈做的朴实却美味的蒸蟹。
小时候语文课上,老师要求背诵余光中的诗作《乡愁》,一遍又一遍地机械记忆后,她告诉我们这是余老漂泊异乡后的倾诉,表达了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如今离家千万里之外,一个人总会有孤独的时候,而我也终于能理解那种铭刻于骨髓里的东西。不仅仅是螃蟹,妈妈平日里做的每一道菜,都伴随着我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实在想念的时候,我就会做上几道妈妈常做的家常菜。孤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因为远方,还有家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两只蒸蟹,轻微洗刷,也没有仔细烹调,放在锅上大火清蒸,起锅后满屋子都是浓香。雾气缭绕下,我剁了些姜丝蒜蓉,拌在陈醋里当做蘸料,吃到螃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句话,这世间,果真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